李世成讲述往事时那种罕见的、带着怅惘的语调,仿佛在客厅温暖的空气里注入了一丝来自西藏高原的清冷微风。故事结束了,但那份关于相遇与别离、自由与羁绊的复杂情绪,却久久地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沉甸甸的,一时无人开口去打破。
最终还是张和,用她特有的温柔化解了这片过分的沉寂。她轻轻站起身,走到厨房,不一会儿,端来了两杯刚切好的热茶,分别递给我和李世成。茶叶的清香袅袅升起,稍稍驱散了那抹无形的感伤。
“李大哥,”张和重新坐回自己的单人沙发,双手捧着温热的茶杯,语气真诚而带着安慰,“听起来,那是一段很美好的回忆。虽然结局有些遗憾,但能在旅途中遇到一个那么合拍的人,本身就已经很幸运了。”
李世成接过茶杯,道了声谢,脸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他扯了扯嘴角,试图恢复平日里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是啊,挺好的。所以你看,我现在不也挺好嘛,无牵无挂,天高海阔任我遨游。” 但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落寞,却没能逃过我的眼睛。有些印记,并非时间能够完全磨平,它们只是被深藏了起来,在某个寂静的深夜,或被某个相似的情景触动时,才会悄然浮现。
我喝了一口热茶,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熨帖着有些发凉的肺腑。我没有去戳穿老李的故作洒脱,只是顺着他的话说:“是啊,每个人选择的生活方式不同。像你这样,见识过不同的风景,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人生阅历自然比我们这些困在一个地方的丰富得多。”
话题似乎又回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区域。我们开始聊起一些不那么沉重的内容,比如老李接下来在苏州的打算,比如苏州还有哪些值得一去的小众地方。张和也加入了讨论,她细心地推荐了几个不那么拥挤、却很有苏州特色的园林和古镇。
然而,关于王杰,关于那个“乐哥”,关于他为何从苏州去到千里之外的大理,开了一家名为“旧城”的酒吧,这个话题像一片淡淡的阴影,始终潜伏在我们看似轻松的闲聊之下。我能感觉到,老李的好奇心并未完全消散,他只是出于礼貌,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我自己,在确认了王杰可能的下落和现状后,心里也是五味杂陈。知道他安好,甚至似乎找到了新的生活方向,这让我感到宽慰;但想到他选择用这样一种近乎“断舍离”的方式与过去告别,心里又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夜越来越深,窗外的灯火又熄灭了不少。张和首先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角泛出些许生理性的泪花。
“不早了,”我看了看挂钟,已经快十二点了,“今天折腾一天了,都早点休息吧。老李,你刚下火车又喝了酒,肯定也累了。”
老李也确实露出了疲态,他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点点头:“成,听安排。这沙发是真舒服,我差点躺着就睡着了。”
我们各自起身。张和跟我们道了晚安,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我带着老李去客卫简单熟悉了一下洗漱用品的位置,然后指了指王杰那间卧室:“床单被套都是新换的,你就安心住着。缺什么明天再说。”
“没问题,够好了!”老李拍了拍我的肩,“谢了,兄弟。”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却没有立刻躺下。而是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的一角。城市的夜空是混沌的墨蓝色,看不到星星,只有远处高楼顶端的信号灯在固执地闪烁着。楼下街道空旷,偶尔有一辆晚归的汽车驶过,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短暂地划破寂静,然后又迅速恢复。
我的思绪有些纷乱。老李的突然出现,带来了关于王杰的意外消息,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打乱了我近期逐渐习惯的生活节奏。王杰在大理,成了“乐哥”,开了“旧城”酒吧。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圆满的、重新开始的故事。但我了解王杰,他那乐呵呵的表象下,藏着怎样的决心和痛楚,才做出了如此决绝的选择?而老李口中那段无疾而终的高原恋情,也让我对“自由”这个词有了更复杂的理解。看似潇洒的背后,是否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割舍与孤独?
还有张和。她今晚的安静、体贴,以及看向我时那带着复杂情绪的眼神,都让我无法忽视。我们之间那种微妙而日益清晰的情感联结,在老李这个“意外”闯入之后,似乎也面临着新的考验和审视。
我不知道。未来像窗外这片望不穿的夜色,充满了未知。我只知道,这个新年,因为这个不期而至的老友,因为那个远在大理的消息,注定不会平静了。
在浴室简单冲了个热水澡,试图洗去一身的疲惫和纷乱的思绪。躺到床上时,身体是累的,大脑却异常清醒。隔壁房间隐约传来老李洗漱的细微水声,过了一会儿,也归于寂静。
整个房子彻底安静下来。只有空调运作的低沉声音,像这个夜晚平稳的呼吸。
我闭上眼,脑海中却交替浮现出王杰可能在大理酒吧里忙碌的身影,老李讲述西藏往事时怅惘的眼神,以及张和那双清澈而带着询问的眼睛。
这一夜,注定了不会有一个很快到来的、沉沉的睡眠。许多对话,看似已经结束,实则才刚刚开始;许多故事,埋藏在千里之外和咫尺之间,等待着在未来的日子里,被慢慢揭开。而苏州的冬夜,就在这纷繁的心事中,深沉地流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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