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桂枝在卫生所安顿下来的第二天,就开始工作了。
卫生所在村子东头,是三间土坯房改的。一间是诊疗室,摆着一张木桌、两个长凳、一个药柜。药柜里药品很少,只有纱布、红药水、碘酒和一些草药。一间是病房,摆了五张木板床,上面铺着干草。还有一间是仓库,存放着药材和医疗器械。
刘姐带着杨桂枝熟悉环境。
“咱们这里条件简陋,比不了大医院。”刘姐说,“但好歹能救急。轻伤在这里处理,重伤得送到后方医院去。”
“后方医院在哪?”杨桂枝问。
“在太行山深处,离这里八十里。”刘姐说,“路上不好走,要翻好几座山。送一次伤员,得走一天一夜。”
杨桂枝点点头。她想起自己一路走来的经历,知道山路的艰难。
“现在有几个伤员?”
“八个。”刘姐说,“五个轻伤,三个重伤。轻伤的过几天就能好,重伤的……看命吧。”
刘姐带杨桂枝去病房。
病房里很暗,只有一个小窗户透进光来。五张床上都躺着人,有的在睡觉,有的在呻吟。空气里有血腥味和草药味混合的气味。
“这个叫李大山,胳膊被子弹打穿了,感染了,发烧。”刘姐指着一个伤员说,“每天要换两次药,伤口要清洗,不然会烂。”
“这个叫王二狗,腿被炸伤了,骨头断了。已经接上了,但能不能长好,不知道。”
“这个叫赵小虎,胸口中了一枪,子弹取出来了,但伤到了肺。呼吸困难,随时可能不行。”
杨桂枝一个个看过去,心里很难受。这些战士,有的还很年轻,有的已经满脸沧桑。他们为了打鬼子,受了这么重的伤。
“我能做什么?”她问。
“先帮我换药吧。”刘姐说。
两人开始给伤员换药。刘姐动作很熟练,清洗伤口,上药,包扎,一气呵成。杨桂枝在旁边看着,学着。
轮到李大山时,他醒了。看见杨桂枝,愣了一下。
“新来的?”他问。
“嗯。”杨桂枝说,“我叫杨桂枝,四川人。”
“四川人?”李大山眼睛一亮,“我也是四川人。你是哪里的?”
“川北。”
“我是川东的。”李大山说,“咱们是老乡啊。”
杨桂枝笑了。在异乡遇到老乡,总是亲切的。
换药的时候,李大山疼得直咧嘴,但他咬着牙,没叫出声。
“忍着点,马上就好。”刘姐说。
“没事,我能忍。”李大山说。
换完药,刘姐又检查了其他伤员的情况。赵小虎的情况最糟糕,呼吸越来越弱,脸都紫了。
“他不行了。”刘姐低声说。
杨桂枝看着赵小虎,他大概只有十七八岁,还是个孩子。现在却躺在这里,奄奄一息。
“没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刘姐摇摇头,“咱们没有好药,救不了他。”
杨桂枝心里一阵绞痛。她想起自己那个参军的未婚夫,是不是也像这样,受伤了,没药治,就这样死了?
“他家里还有人吗?”她问。
“有个娘,在四川。”刘姐说,“他常念叨,说打完仗就回去,给娘盖新房子。”
杨桂枝的眼睛红了。
下午,赵小虎死了。临死前,他拉着刘姐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告……告诉我娘……儿子……儿子不孝……”
刘姐点点头,握着他的手,直到他闭上眼睛。
杨桂枝在旁边看着,眼泪流了下来。这是她到卫生所后,见到的第一个死亡。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很难受。
“把他抬出去吧。”刘姐说。
杨桂枝和刘姐一起,把赵小虎的尸体抬到后院。那里已经挖好了一个坑,等着埋人。
“在这里,死亡是常事。”刘姐一边填土,一边说,“有时候一天死好几个。刚开始我也受不了,后来就习惯了。”
“习惯?”
“不是冷漠,是不得不习惯。”刘姐说,“如果每死一个人都难过,那日子就没法过了。咱们能做的,就是尽力救活能救的人。”
杨桂枝点点头。她知道刘姐说得对,但心里还是难受。
回到卫生所,继续工作。还有伤员等着换药,等着照顾。
傍晚,赵根生来了。
他站在卫生所门口,看着杨桂枝忙碌的身影。她正在给一个伤员喂水,动作很轻,很细心。
“根生哥?”杨桂枝看见他,放下碗,走过来。
“怎么样?还适应吗?”赵根生问。
“适应。”杨桂枝说,“就是……就是今天死了一个伤员,心里难受。”
赵根生沉默了一会儿:“打仗就是这样,死人是常事。你要学会习惯。”
“刘姐也这么说。”
“她是对的。”赵根生说,“你是卫生员,要坚强。你倒了,伤员怎么办?”
“嗯,我知道了。”
赵根生看了看卫生所的情况。伤员很多,但药品很少。他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