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辛辣刺鼻的气味混杂着泥土和血腥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视线所及,阵地前沿的坡地上,土黄色的身影如同蝗虫般漫了上来,步枪上明晃晃的刺刀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寒光。几辆体型不大的九四式坦克(豆战车)发出沉闷的轰鸣,履带碾过破碎的工事和来不及移走的尸体,引导着步兵缓慢而坚定地向上推进。
“稳住!放近了打!”李啸川的声音穿透了阵地上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咳嗽声,他半蹲在指挥掩体的边缘,望远镜已经收起,右手紧握着腰间的驳壳枪枪柄,“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枪!”
命令被低声传递下去。士兵们蜷缩在弹坑里、残破的掩体后,紧紧握着手中各式各样的武器。汉阳造、老套筒,还有刚刚分发到手的鬼子三八式。许多人因为紧张,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嘴唇干裂起皮,眼睛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敌人。
赵根生趴在一个被炸塌的散兵坑里,身下是湿滑黏腻的泥土和说不清是什么的碎块。他将三八式步枪的标尺扳到一百米,准星微微颤抖着,套住了一个端着步枪,微微弯腰前进的鬼子兵。他记得老兵说过,鬼子的三八枪弹道平直,但标尺和汉阳造不同,需要适应。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手臂稳定下来。旁边的牛娃学着他的样子,将枪口探出掩体,他的呼吸又急又重。
张黑娃藏身于一截烧焦的树干后面,他对自己分到的这支三八式步枪依旧有些不习惯。太轻了,感觉不如自己的老伙计汉阳造扎实。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眯起一只眼睛,瞄准了一个鬼子机枪手副射手身上挂着的弹药盒。他心里盘算着,等下要是能缴获一挺歪把子就好了。
王秀才趴在赵根生侧后方不远的一个弹坑里。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握着枪栓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他看着前方那密密麻麻的土黄色身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强迫自己回想之前训练时教官教的动作要领,拉枪栓,瞄准,击发。可那些动作在脑子里乱成一团。他只能死死趴着,看着身旁那些老兵虽然脸色凝重,但眼神里透出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
孙富贵将歪把子轻机枪的枪托紧紧抵在肩窝,副射手在他旁边,将最后一个满弹的弹匣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孙富贵脸上的油汗混着泥土,形成一道道沟壑。他计算着距离,三百米,两百五十米,两百米……鬼子的面目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清他们钢盔下的帽檐和步枪上随风飘荡的小太阳旗。
一百五十米!
“打!”李啸川的驳壳枪率先打响,子弹击中了一个鬼子小队长的胸口。
几乎在命令下达的瞬间,沉寂的阵地猛然爆发出怒吼!
“砰砰砰!”“哒哒哒——!”
步枪、机枪的声音混杂在一起,间或夹杂着几声手榴弹的爆炸——那是收集到的鬼子手雷,数量稀少,被留到关键时刻使用。
冲在前面的鬼子如同被割倒的麦子,瞬间倒下去一片。但后面的敌人立刻趴下,或者利用地形地物隐蔽,同时以更加猛烈的火力还击。
“叭勾——叭勾——”三八式步枪特有的清脆射击声连绵不绝,子弹啾啾地飞过阵地头顶,或者噗噗地钻入面前的泥土,溅起一蓬蓬烟尘。
鬼子的机枪火力点也开始咆哮,九二式重机枪沉闷的“咯咯”声和歪把子轻机枪较快的点射声交织成一片死亡之网,压得阵地上的人抬不起头。
“他妈的!瞄准了再打!别浪费子弹!”张宝贵一边用一支汉阳造射击,一边声嘶力竭地吼叫着,他脸上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顺着下巴滴落。
一个川军士兵刚探出头扔出一枚手榴弹,就被数发子弹同时击中头部,一声不吭地仰面倒下。
赵根生屏住呼吸,扣动了扳机。枪身轻轻一震,远处一个正在拉动枪栓的鬼子兵身子一歪,倒了下去。他没有时间去确认战果,立刻拉动枪栓,黄澄澄的弹壳跳出,下一发子弹上膛。他移动枪口,寻找下一个目标。旁边的牛娃也开了一枪,但似乎没有打中,他有些慌乱地再次拉动枪栓。
张黑娃连续开了三枪,放倒了两个鬼子,但他对自己的准头还是不满意。“龟儿子,这枪飘得很!”他骂了一句,看到鬼子的坦克已经逼近到一百米内,坦克上的车载机枪喷吐着火舌,打得他藏身的树干木屑纷飞。
“手榴弹!集中手榴弹,炸坦克后面的步兵!”李啸川大吼。
几个老兵奋力将冒着烟的手榴弹投向坦克侧后方的鬼子步兵群。几声爆炸,暂时遏制了步兵的跟进。但坦克依旧轰隆隆地前进,厚重的装甲无视了步枪子弹的射击。
孙富贵的歪把子打了一个长点射,将一个试图从侧面迂回的鬼子小组压制在一块石头后面。但他立刻招来了鬼子重点照顾,几挺机枪同时向他所在的位置扫射,子弹打得泥土飞溅,压得他和副射手根本无法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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