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黑水峪起了雾。浓重的水汽从河面升起,弥漫在山谷间,能见度骤降。湿冷的寒意透过单薄的军装,渗入骨髓。哨兵们蜷缩在岗位上,努力睁大眼睛,竖起耳朵,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的动静。
赵根生靠在他那个简易机枪阵位的岩石后面,将“死”字旗往怀里又揣了揣,试图汲取一点虚幻的暖意。他旁边的几个新兵挤在一起,牙齿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微微打颤。一个叫牛娃的新兵,才十七岁,忍不住低声问:“赵…赵班长,鬼子…鬼子今晚会来吗?”
赵根生摇了摇头,声音低沉:“不晓得。莫说话,仔细听。”
山谷里只剩下河水流动和风吹过树林的呜咽声。
突然,从山谷入口方向,隐约传来一声轻微的、像是树枝被踩断的“咔嚓”声。
赵根生猛地抬起头,所有睡意瞬间消失。他轻轻推了推旁边的牛娃,示意他警戒。几乎同时,布置在阵地前方几十米处的绊索,被触动了!挂在树上的一个空罐头盒发出了“哐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有情况!”赵根生低吼一声,立刻端起了步枪。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山谷入口处猛地亮起几道手电筒的光柱,紧接着就是密集的枪声!
“叭勾!叭勾!”
“哒哒哒!”
子弹如同骤雨般泼洒向一排的阵地,打在岩石和泥土上,噗噗作响,溅起一串串火星。
“敌袭!进入阵地!”张宝贵的吼声在枪声中响起。
沉睡的山谷瞬间被惊醒。士兵们从散兵坑和掩体后探出身,仓促还击。
“砰!砰!砰!”
“打!给老子打!”
孙富贵的歪把子机枪也咆哮起来,短促的点射朝着手电筒光亮起的方向扫去,暂时压制了对方的火力。
赵根生瞄准一个在雾气中隐约晃动的身影,扣动扳机。“砰!”那身影踉跄了一下,消失在雾气中。他来不及确认战果,立刻拉动枪栓,退出弹壳,寻找下一个目标。他旁边的牛娃和其他新兵也手忙脚乱地开枪射击,但因为紧张,子弹大多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莫慌!瞄准了打!看准影子再开枪!”赵根生一边射击一边吼道。
鬼子显然是有备而来,虽然被发现了,但进攻很有章法。他们利用雾气和黑暗的掩护,分成几个小组,交替掩护,不断向一排阵地逼近。枪法精准,掷弹筒也开始发射,榴弹落在阵地附近爆炸,掀起泥土和碎石。
“轰!”一颗榴弹在赵根生侧前方不远爆炸,气浪将他震得耳朵嗡嗡作响,碎石打在钢盔上叮当作响。他晃了晃脑袋,看到旁边一个叫栓柱的新兵被弹片划破了额头,鲜血直流,正捂着伤口惨叫。
“栓柱!趴下!杨卫生员!”赵根生喊道,同时继续向雾气中闪烁枪口焰的位置射击。
战斗骤然打响,新兵们的慌乱显而易见。有人埋头乱开枪,有人吓得缩在掩体里不敢抬头,甚至有人因为恐惧而哭泣。
“怕个锤子!都给老子起来打!”张黑娃瘸着腿在阵地后方穿梭,用他那破锣嗓子吼叫着,时不时踢一下缩头的新兵屁股,“鬼子也是肉长的!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赚一个!缩在这里等死吗?!”
他的吼骂起到了一些作用,一些新兵鼓起勇气,重新拿起枪。
王秀才趴在二排的阵地上,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学着别人的样子向外开枪,但手抖得厉害,根本谈不上瞄准。一颗子弹打在他面前的土堆上,溅起的泥土迷了他的眼睛,他吓得赶紧缩回头,半天不敢动弹。直到听到旁边老兵的怒骂和还击声,他才颤抖着再次探出头。
李啸川在河谷的预备队位置,听着左侧山岭上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脸色凝重。他通过小石头与各排保持联系。
“营长,一排报告,鬼子大约一个小队,攻势很猛,利用雾气接近了阵地!新兵伤亡了几个,有点乱,但还能顶住!”小石头气喘吁吁地跑来汇报。
“告诉张宝贵,稳住阵脚!发挥老兵作用,重点打击鬼子的军官和机枪手!让孙富贵看准了打,节省子弹!”李啸川沉声下令,“二排、三排加强警戒,防止鬼子从其他方向摸过来!”
“是!”
战斗持续了约半个小时。鬼子的这次夜袭似乎主要是试探和骚扰,在遭到顽强阻击,尤其是孙富贵的机枪精准点射造成不小伤亡后,攻势逐渐减弱。雾气中传来几声短促的哨音,鬼子的枪声开始稀疏,并向后撤退。
一排阵地前的枪声渐渐停息,只剩下零星的冷枪和伤员的呻吟。
“停止射击!检查伤亡!加固工事!”张宝贵的声音沙哑地喊道。
士兵们停止了射击,紧张地注视着雾气弥漫的前方。确认鬼子确实撤退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赵根生检查了一下班里的情况。栓柱额头受伤,被卫生兵带下去了。另外两个新兵在慌乱中被流弹擦伤,问题不大。牛娃脸色苍白,握着枪的手还在发抖,但眼神里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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