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县城招待所。
魏莱见到了视察团的先遣组长——省计委的副主任科员,姓孙,三十多岁,戴眼镜,说话很客气,但眼神里透着公事公办的疏离。
“魏书记,这次视察规格很高啊。”孙科员递过来一份日程表,“国家计委王副主任亲自带队,还有苏联专家组的副总顾问,科委的林慕哲教授。省里要求,一定要展现我省工业建设的成果,尤其是四水镇这种从农业镇向工业节点转型的典型。”
魏莱接过日程表扫了一眼。2月16日上午十点抵达,直接去西山看勘探现场;中午在镇委食堂简单用餐;下午听取汇报和座谈会;晚上住县招待所;17日上午参观铁工厂和镇容镇貌,中午返程。
“时间很紧啊。”魏莱说。
“领导们都忙,能抽出一天半时间已经很不容易了。”孙科员推了推眼镜,“魏书记,勘探现场的准备工作做得怎么样?苏联专家特别强调,要看到‘真实的作业状态’,不要表演。”
“勘探作业目前暂停了。”魏莱如实说,“因为地质调查发现山体有松动迹象,需要重新评估钻探点安全。”
孙科员脸色一变:“暂停了?这……这怎么汇报?苏联专家就是来看勘探进展的!”
“安全第一。如果钻探引发山体滑坡,责任谁负?”魏莱语气平静,“不过,我们可以展示已经完成的地表测绘成果、取样分析报告,还有勘探队的专业装备。这些也能体现工作进展。”
孙科员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这个说法……勉强可以。但苏联专家可能会不满意。”
“那就请他们理解,中国同志对安全的重视。”魏莱顿了顿,“另外,关于林慕哲教授,我听说他是材料化学专家?”
“对,林教授是麻省理工的博士,国际知名学者。他这次来,主要是想了解四水镇的材料研究基础,特别是那个‘黑土项目’。”孙科员压低声音,“魏书记,林教授是外籍专家,说话做事可能比较直接,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我们欢迎一切有益的建议。”魏莱微笑,“对了,视察期间的安保工作,省里有什么具体要求?”
“省公安厅已经部署了,会有便衣随行。你们地方上,主要是配合,做好群众工作,不要出现围观、上访这些情况。”孙科员合上笔记本,“魏书记,这次视察对四水镇、对咱们省都很重要。千万不能出岔子。”
“明白。”
谈完公事,魏莱去县财政局,费了一番口舌才要到春耕补贴的预支款。局长老马跟他熟,一边签字一边念叨:“老魏,你们镇最近怎么回事?又是封山又是演习,现在又要提前支补贴……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县里?”
“真没事,就是常规的军事训练。”魏莱打着哈哈,“马局长,等这事完了,我请你喝酒。”
“得了吧,你那个酒量。”老马把支票递给他,“不过说真的,有事别硬扛,县里能帮的一定帮。”
“谢了。”
从财政局出来,已经是下午四点。魏莱让司机先回去,自己步行去县医院——郑怀远昨天打电话说,苏婉如的审查期间表现良好,卫生所工作也正常,但孩子郑雪生有点咳嗽,想来县医院看看。
儿科诊室外,魏莱看到了郑怀远。他抱着孩子,轻轻拍着,脸色憔悴。
“郑医生,孩子怎么样?”
“魏书记?”郑怀远愣了一下,“没事,就是有点着凉。县医院给开了点药。”
魏莱看了看他怀里的孩子。小家伙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呼吸平稳。
“苏护士呢?”
“在卫生所值班。”郑怀远低下头,“魏书记,她……真的能被宽大处理吗?”
“如果她确实没有从事危害国家的活动,并且积极配合,组织会考虑她的情况。”魏莱拍拍他的肩,“但你也要有心理准备,她的身份特殊,审查期可能很长。”
“我明白。”郑怀远苦笑,“只要她能活着,能看着雪生长大,我就满足了。其他的……不强求。”
这就是普通人的爱情。没有轰轰烈烈,只有相濡以沫的陪伴,和为了孩子可以牺牲一切的决心。魏莱忽然觉得,自己守护的,就是这样平凡而珍贵的东西。
“好好照顾孩子,有什么困难跟镇里说。”
离开医院时,天色已近黄昏。魏莱在街边买了两个烧饼,一边吃一边走回招待所。县城的街道比四水镇热闹些,但同样朴素。供销社门口挂着“庆祝第一个五年计划实施”的横幅,新华书店的橱窗里摆着《毛泽东选集》和马列着作,街角有几个孩子在玩滚铁环,笑声清脆。
这就是1953年的中国。贫穷,但充满希望;简陋,但朝气蓬勃。每个人都在为更好的明天奋斗,尽管他们不知道那个明天具体是什么样子。
魏莱想起2025年的中国。高铁、互联网、高楼大厦、繁荣的市场……那个未来,正是由现在这些朴素的人们,用汗水和生命奠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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