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4日,傍晚五点,天已经全黑了。
四水镇的主街上,家家户户亮起了煤油灯。炊烟从烟囱里袅袅升起,在雪后的冷空气中笔直上升,然后被晚风吹散。空气中飘着炖白菜和玉米饼子的香味,还有烧煤的硫磺味。
一切都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铁工厂今天依然在“检修”,工人们早早下班回家。砖窑那边,赵卫国下午去了一趟,说是“检查设备状态”,待了两个小时就回来了。镇政府里,周明远在整理春耕物资清单,算盘打得噼啪响。卫生所里,临时借调的赤脚医生给几个感冒的孩子开了草药,嘱咐多喝热水。
但在这平静的表象下,暗流在涌动。
魏莱站在镇政府二楼的窗户后,看着外面的街道。他穿着深蓝色中山装,外面套着棉大衣,手里拿着个搪瓷缸,缸里的水已经凉了。
“书记,都安排好了。”李建国推门进来,压低声音,“砖窑那边,按您的吩咐,工棚里放了几个空箱子,上面盖着布,看起来像样品。触发装置埋在工棚入口和主要设备下面,引线从地下走,接到外面的观察点。”
“观察点设在哪里?”
“砖窑东边五十米,有个土坡,上面有棵枯树。”李建国说,“张师傅带两个老工人在那里埋伏,手里有您给的起爆器。只要孙志刚的人全部进入工棚,他们就……”
李建国做了个按压的手势。
魏莱点点头:“老君庙那边呢?”
“周副书记带十个人,已经出发了。”李建国看看表,“他们走小路,绕到老君庙后面。现在应该已经到位,就等孙志刚主力离开后动手。”
“孙志刚那边有什么动静?”
“监视的人报告,老君庙下午进去了七八个人,都带着家伙。”李建国说,“天擦黑时,孙志刚亲自去了,现在还没出来。看这架势,他们是准备倾巢出动了。”
魏莱喝了一口凉水,冰冷的液体让他更清醒。“通知张师傅,起爆器要谨慎使用。我们的目的是抓人,不是杀人。除非万不得已……”
“我明白。”李建国顿了顿,“书记,您真要去砖窑?太危险了。孙志刚这次是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必须去。”魏莱放下搪瓷缸,“只有我在那里,孙志刚才会相信样品真的在砖窑。这是诱饵,得足够真。”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手枪,检查了弹夹,又放回去。然后从柜子里取出一件破旧的棉袄换上,戴上狗皮帽子,看起来像个守夜的工人。
“建国,你带民兵队在镇子外围警戒。”魏莱吩咐,“如果听到枪声,不要立刻冲进去,等我的信号——三声短哨,连续两遍。”
“那要是您……”
“要是我没发信号,说明情况有变。”魏莱平静地说,“那时你再带人冲进去,但记住,优先保护群众,其次才是抓人。”
李建国眼圈红了:“书记……”
“去吧。”魏莱拍拍他的肩,“这是命令。”
李建国敬了个礼,转身离开。走到门口,他又回头:“书记,您一定要活着。”
“我会的。”魏莱笑了笑,“还没看到新中国造出原子弹呢,怎么能死。”
李建国走后,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魏莱走到墙上的地图前,手指划过四水镇的轮廓,划过西山的曲线,划过铁路线的轨迹。五年了,这个小镇已经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这里的每一条路,每一棵树,每一张面孔,他都熟悉。
而现在,他要用这个小镇做战场,打一场看不见硝烟却同样残酷的战争。
窗外的风更大了,吹得窗户纸哗哗作响。魏莱吹灭灯,走出办公室。
夜色如墨。
晚上七点,魏莱独自来到砖窑。
工棚里点着一盏煤油灯,光线昏暗。真空烧结炉已经冷却,仪表盘上的指针归零。工作台上盖着帆布,下面鼓鼓囊囊的,像是藏着东西。墙角堆着原料袋,地上散落着一些工具。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就像一个普通的、暂时停工的工作现场。
魏莱在炉子边坐下,从怀里掏出半块玉米饼,慢慢啃着。耳朵却竖着,听着外面的动静。
雪已经停了,但风很大。风穿过砖窑的缝隙,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哭。远处有猫头鹰的叫声,短促而凄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晚上八点,外面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不止一个人。魏莱数了数,至少有五个。脚步声在砖窑外停住了,似乎在观察。
魏莱没有动,继续啃玉米饼。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只眼睛在门缝里向里窥视。
魏莱抬起头,对着门的方向说:“来了就进来吧,外面冷。”
门被完全推开。孙志刚第一个走进来,后面跟着四个人。都是熟面孔——除了孙志刚,还有老钱,以及三个魏莱认识但不熟悉的人,都是以前在镇上混日子的二流子,现在显然被孙志刚收买了。
“魏书记,好雅兴啊。”孙志刚皮笑肉不笑,“这么晚还在这儿啃干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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