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组在四水镇待了三天。
这三天里,他们查账、谈话、走访群众,甚至去了铁工厂车间和西山采石场。但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始终找不到着力点。
账目有问题,但都是小问题,而且都有合理解释。群众有反映,但正面反映远多于负面。干部有缺点,但都在可接受范围内。
冯组长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四水镇也许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有点落后但正在努力的北方小镇?
第三天下午,检查组决定再去一次西山。这次他们没有通知周明远,只带了两个组员,打算“突然袭击”。
而同一时间,秘密工棚里,赵卫国团队正面临最严峻的考验。
低温烧结进入最后阶段。干燥箱里,经过球磨的粉末正在氮气保护下,以每分钟升温两度的速度,缓慢加热到三百五十度。这是最关键的环节——温度太低,烧结不充分,材料性能达不到;温度太高,包覆层会被破坏,前功尽弃。
“温度二百八。”王小栓盯着温度计,声音发紧。
赵卫国点点头,示意他继续。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已经连续四十八小时没合眼了。但他不能睡,这个阶段需要根据粉末状态随时调整升温曲线,任何失误都可能导致整批原料报废。
干燥箱是西北特制的,带有双层观察窗。透过窗子,能看到里面的粉末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颜色从灰白逐渐转向浅灰,表面泛起一层类似金属的光泽。那是包覆层在高温下与基体材料形成的特殊界面,按照陈伊伊父亲的理论,这个界面就是材料性能的关键。
“赵工,排气压力有波动。”刘长河报告。
“多少?”
“从-0.08兆帕升到-0.05,还在上升。”
赵卫国心里一沉。真空度下降,意味着有空气渗入。在三百度的高温下,空气会迅速氧化粉末表面,破坏包覆层。
“检查所有密封点!”他下令。
三个人分头检查。干燥箱有十二个密封点,每个都要用手摸、用肥皂水试漏。工棚里温度已经超过四十度,汗水滴在地上瞬间蒸发。但没人抱怨,所有人都知道,现在是最后的冲刺。
十分钟后,王小栓找到了问题点:“这里!加热丝引线处的密封圈变形了!”
赵卫国冲过去看。果然,高温导致橡胶密封圈软化,出现了细微的缝隙。空气正从缝隙渗入。
“能临时处理吗?”
“可以用高温密封胶。”王小栓说,“但需要停机降温,否则胶还没抹上去就烧焦了。”
停机?现在温度二百九十度,如果停机降温,等处理好再重新升温,整个过程至少需要六小时。而粉末在中间温度区间停留时间过长,会导致晶粒异常长大,性能下降。
但不处理,真空度继续下降,氧化会更严重。
两难选择。
赵卫国盯着观察窗里的粉末,脑子里飞快地计算。按照原计划,还需要两小时升温到三百五十度,然后保温一小时。如果现在停机处理,总时间会延长到九小时,成功率……
“赵工!”刘长河突然指着窗外,“有人!西边山坡上!”
赵卫国冲到工棚的小观察孔前。透过伪装网,他看到西边山坡上出现了三个人影,正沿着山脊线往这边走。距离大约五百米,但因为角度问题,暂时还看不到工棚的全貌。
但按照这个方向,再有十分钟,他们就会走到一个能俯瞰整个山谷的位置。
是检查组的人。赵卫国认出了冯组长的中山装。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工棚的伪装能骗过远处,但骗不过近距离观察。如果检查组走到那个位置,肯定能看出这个“废弃炭窑”的异常——新砌的排气管道、刻意清理过的周边、还有工棚里透出的微弱灯光(虽然用了多层遮挡,但在白天依然可能被反光暴露)。
“怎么办?”王小栓声音都变了。
赵卫国的大脑飞速运转。撤离?来不及了,设备还在运行,粉末还在烧结中。硬扛?一旦被发现,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秘密、所有人的安危……
“张叔呢?”他问。
“在哨位。”刘长河说,“但对方有三个人,张叔一个人拦不住,而且一拦就等于承认有问题。”
时间一秒秒过去。山坡上,三个人影越来越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山谷东侧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
紧接着,是李铁柱的大嗓门:“集合!民兵应急拉练,全体集合!”
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山坡上的三个人影停住了,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山谷东侧的空地上,三十多个民兵正在快速集结。李铁柱站在队伍前,正在训话:“接上级通知,进行防汛应急演练!目标:西山北麓河道!任务:加固被洪水冲毁的河堤!全体都有,向右——转!跑步——走!”
队伍动了起来,朝着检查组所在的山坡方向跑去。
冯组长三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演练搞懵了。他们站在山坡上,看着民兵队伍越跑越近,最后停在他们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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