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腊月二十八,小年夜。
四水镇有了点过年的气氛——虽然依然穷,但至少,这个冬天没有饿死人。
家家户户想办法弄点白面,包顿饺子。没有肉,就用萝卜、白菜做馅,放点猪油渣,也是难得的油腥。
魏莱让周明远从公粮里挤出一些,给开荒队的每个劳力发了二斤玉米面,算是年终奖励。虽然不多,但够一家人吃几顿稠糊糊。
张铁匠的高炉没停。冬天是炼铁的好时候,矿石好找,水也方便。他又炼出了几炉铁,打了一批新的农具:二十把铁锹、十五把镐头、还有十把镰刀——虽然离春收还远,但先备着。
铁匠铺成了镇上最热闹的地方之一。男人们聚在这里,看张铁匠打铁,聊开荒的进展,聊明年的打算。炉火映红一张张粗糙的脸,汗味、烟味、铁锈味混杂,却有种蓬勃的生命力。
陈伊伊的医疗点,病人少了很多。流感基本过去了,土霉素也用完了,但她积累了更多的经验,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病例和药方。
王二狗彻底好了,虽然手上留下了疤痕,但能干活了。他成了开荒队最卖力的人之一,说是“捡回来的命,不能糟蹋”。
腊月二十九,魏莱去了一趟芦苇荡。
毒气箱全部运走后,禁区撤除了。但魏莱还是不放心,亲自去看了一圈。雪盖住了挖掘的痕迹,芦苇在风中摇曳,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魏莱知道,有些东西永远改变了。
关老猎户蹲在水塘边抽烟,看见魏莱,点了点头。
“关大爷,以后有什么打算?”魏莱问。
关老猎户吐出一口烟:“老了,打不动猎了。镇长要是不嫌弃,我想…帮你们看林子。西山那片林子,再不管,就砍秃了。”
魏莱心里一动。护林员,这正好是关老猎户能做的事。
“好。”他说,“开春了,咱们定个章程:哪些树能砍,哪些要留,砍了要补种。您来把关。”
关老猎户咧嘴笑了,露出稀疏的黄牙:“成。”
除夕夜,魏莱在炮楼二楼,一个人。
小柱子回家过年了——他老家在邻县,魏莱给了他三天假。周明远也回了自己家,虽然就他一个人,但总要祭奠一下牺牲的女儿。
窗外,零星有鞭炮声——谁家孩子捡了没炸的炮仗,点着了扔着玩。远处,有隐约的歌声,是妇女们聚在一起哼小调。
魏莱拿出那个牛皮纸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用铅笔写下:
“1948年冬,四水镇。毒气危机暂解,流感渡过,开荒初成,第一炉铁炼出。人心初聚,规矩始立。但外部威胁仍在,秦特派员调查未停,前路多艰。”
他停笔,看着窗外的夜色。
来到这个世界三个月,他做了很多,但还有更多要做。饥荒、战争、运动、时代的洪流…他知道历史的大致走向,却不知道,自己这只小小的蝴蝶,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敲门声响起。
魏莱收起笔记本:“进来。”
门开了,是陈伊伊。她端着一个粗瓷碗,碗里是几个热气腾腾的饺子。
“镇长,过年了,吃点饺子。”她把碗放在桌上,“萝卜馅的,我包的,不好看,但能入口。”
魏莱看着那碗饺子,心里某个地方被触动了。
“谢谢。”他说,“你怎么没在家?”
“家里就我一个人。”陈伊伊轻声说,“娘去世后,过年也是一个人。我想着,镇长也是一个人,就…”
她没说完,但意思到了。
魏莱让她坐下,两人就着煤油灯的光,分食那碗饺子。饺子皮厚,馅少,但很香。
“陈医生,”魏莱忽然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有些事瞒着你,甚至…骗了你,你会恨我吗?”
陈伊伊筷子停住,抬头看他。灯光下,她的眼睛清澈而平静。
“那要看是什么事。”她说,“如果你瞒着的是害人的事,我会恨。如果不是…我信你有你的理由。”
“为什么信我?”
“因为你在救人。”陈伊伊说,“这三个月,你救的人,比我父亲一辈子救的还多。一个肯救人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去。”
很简单的逻辑,却让魏莱喉头一哽。
“快吃吧,饺子凉了。”陈伊伊低下头,继续吃饺子。
吃完饺子,陈伊伊要收拾碗筷,魏莱说:“等等。”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陈伊伊。
“新年礼物。”
陈伊伊疑惑地打开。里面是一把崭新的手术刀——不是她父亲那把,而是魏莱让张铁匠用炼出来的好钢打的,刀身更薄,刀尖更锐,刀柄上刻着一个“伊”字。
“这…”陈伊伊愣住了。
“你父亲那把,是纪念,要收好。”魏莱说,“这把,是给你用的。好医生,要有好刀。”
陈伊伊握着那把手术刀,手指微微颤抖。刀身在灯光下闪着寒光,映出她湿润的眼睛。
“谢谢。”她声音很轻,却很重。
送走陈伊伊,魏莱重新坐回桌前。窗外,不知谁家放了一个真正的炮仗,“砰”的一声,在夜空中炸开。
新的一年,开始了。
而他知道,1949年,将是天翻地覆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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