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里火辣辣的，脑袋也突突地疼，但林晚顾不上这些。她瞪大眼睛，贪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几乎不敢相信。
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暖洋洋地洒在身上，驱散了骨头缝里残留的阴冷湿气。空气是清甜的，混着青草、野花和湿润泥土的味道，吸一口，整个胸膛都像是被洗过一样，畅快得让人想流泪。
他们瘫倒的地方，是一片缓坡的顶端。坡下，豁然开朗——好大一片河谷！
地势开阔平缓，像被巨人用手掌仔细抚平过。一条不算宽的溪流像银色的带子，从远处的山脚弯弯曲曲流下来，水清澈得能看见底下圆润的鹅卵石，在阳光下闪着碎钻似的光。溪流两岸，是茂密但不算阴森的草地，各色叫不出名字的野花东一丛西一簇地开着，黄的、紫的、白的，热热闹闹。更远处，靠近山脚的地方，竟然还稀稀拉拉长着些果树！看样子像是野生的毛桃或者山梨，果子还青着，但枝繁叶茂，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河谷三面环山，山势不算特别陡峭，覆盖着深深的绿色，像天然的屏障。他们刚刚冲出来的那片瘴气林，在河谷的另一头，被一层淡淡的雾气笼罩着，仿佛一道隔绝了地狱与人间的灰暗帷幕。
“老天爷……这地方……”林实张大了嘴，半天才发出声音，“也太……太得劲了！”他找不到更合适的词，只能用最直白的方式表达震撼。
苏氏搂着赵氏，两人都望着眼前的景象发呆，连日来的麻木和绝望，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生机的美景冲击得摇摇欲坠。赵氏苍白的脸上，甚至泛起了一丝极淡的红晕，眼睛也比平时亮了些。
林朴已经爬了起来，顾不上拍打身上的泥土，快步走到坡边，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视着整个河谷，评估着潜在的危险和可利用的地形。林坚扶着父亲林崇山也站了起来，林崇山望着这片丰饶的河谷，深邃的眼眸中映着天光水色，久久无言，只是胸膛微微起伏着，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王虎和官兵们也都松了口气，不少人直接躺倒在草地上，大口喘气，庆幸着逃出生天。流放者们更是东倒西歪，但眼神里也多了一丝劫后余生的活气。
林晚的心跳得厉害，不只是因为逃出险境的激动。她的目光急切地在河谷中搜寻，比对，脑子里那张简陋地图上的线条和那个模糊的墨圈疯狂闪现。
地势……三面环山，一面……靠近瘴气林方向的山势走向……溪流的源头方向……还有这开阔的程度……
“爹！”林晚猛地抓住林崇山的胳膊，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你看这里！你看这地形！像不像……像不像地图上……”她没敢把“那个标记点”说出来，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
林崇山收回目光，看了女儿一眼，又仔细地打量这片河谷。他不懂什么现代地理测绘，但他有老辣的战场地形判断经验。这地方，易守难攻（三面环山），有水有地，光照充足（看植被长势），如果地图上那片空白区域真有具体所指，这里……确实很有可能就在那附近，甚至，就是其中一部分！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目光变得更加深沉。
王虎已经开始吆喝着清点人数，整顿队伍，准备继续前进，穿过河谷。“都起来！别躺尸了！这河谷看着好，但不能久留！抓紧时间穿过去，到对面山脚下找地方扎营！今晚必须走出这片区域！”
队伍又开始缓慢移动，沿着缓坡下到河谷平地，朝着溪流对岸的方向行进。
走在松软草地上，脚感比之前山林里舒服多了。林晚一边走，一边更像猎犬一样，用眼睛“扫描”着周围的一切。
土壤是深褐色的，看起来很肥沃。溪水流量稳定，清澈见底，可以直接饮用（当然烧开更好）。远处那些果树，意味着可能有其他可食用的野生资源。山体岩石结构看起来也稳定，没有明显的滑坡迹象。向阳的坡地很多，将来开垦田地选址余地大……
越看，她心里那个念头就越发强烈，像野草一样疯长。
这地方，比他们想象中的流放地，好太多了！好得不像话！如果……如果他们能留在这里……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如鼓，同时又伴随着巨大的不安。私自脱离指定的流放地，是重罪，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可若真去了那个据说兵痞混杂、条件恶劣的官定流放地，以他们这家子的情况——伤病未愈的女眷，年迈的父亲，戴罪之身——恐怕日子更难熬，甚至可能活不下去。
冒险留下，还是认命前往？
这个选择题，沉甸甸地压在了林晚的心头，也悄悄在林家其他人心中投下了影子。
他们走过溪流上天然形成的石滩，清澈冰凉的溪水漫过脚踝，带走了一些疲惫。林实甚至忍不住弯腰掬起水喝了一口，甘甜清冽，他满足地咂咂嘴：“这水真甜！比咱们之前挖的井水还好！”
林晚也喝了一口，冰凉的感觉让她额头的肿痛都减轻了些。她看着水中的倒影，自己脏污憔悴的脸，和身后那片美丽的河谷。
一定要想办法留下来。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哪怕机会渺茫，也要试一试。
队伍终于穿过了整个河谷，在对面山脚下的一片树林边扎营。天色将晚，王虎下令休整，明日一早再翻越面前这道山梁。
篝火燃起，食物的香气（虽然依旧简陋）飘散开来。瘴气林的恐惧渐渐被河谷的惊艳和暂时的安全抚平。
林家人围坐在火堆旁，沉默地吃着东西。但每个人的眼神，都时不时地飘向身后那片在暮色中显得朦胧而美丽的河谷。
那不仅仅是一片美丽的风景。
那可能是一个关乎未来生死、关乎能否真正“建家”的巨大诱惑，和一个同样巨大的风险。
夜深了，林晚靠着一棵树，望着河谷方向零星升起的其他营地的火光，久久无法入睡。
她知道，有人，或许也看到了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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