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四年仲夏,苏州拙政园的荷风满塘,将暑气涤荡得只剩三分。陆府的第二次宴请设在园内的“与谁同坐轩”,轩外是接天莲叶的荷塘,轩内则铺着波斯进贡的地毯,墙上悬挂着历代名家字画,连案上的餐具都是鎏金嵌玉的珍品,每一盏琉璃灯都映得满室流光溢彩,比三日前的湖心画舫更显奢华。
沈清辞依旧身着玄色锦袍,只是腰间的玉带换成了刘表所赠的和田玉,温润的玉质在灯光下泛着柔光。他刚踏入轩门,便被满室的香气裹挟——既有荷塘的清芬,又有龙涎香的醇厚,更混杂着西域葡萄酿的甜香,层层叠叠,让人几乎忘了这是乱世之中的江南。
“沈将军大驾光临,快请上座!”陆鸿远亲自迎上来,手中折扇轻摇,笑容比三日前更显热络,“今日特意请了江南最有名的戏班,还有御厨后人掌勺,定要让将军尝尝真正的江南风味。”
沈清辞拱手回礼,目光扫过轩内。除了三日前见过的钱启山、周博彦等士族首领,今日还多了几位陌生的面孔——身着朱红锦袍的是绍兴王氏族长王承业,手持玉扳指的是宁波陈氏族长陈景明,两人皆是江南士族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之前一直闭门不出,今日却齐齐现身,显然是经过了周密商议。
“陆族长费心了。”沈清辞语气平淡,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掠过,只见王承业神色倨傲,陈景明眼神闪烁,钱启山则面带不善,唯有周博彦神色平和,仿佛只是来赴一场普通的家宴。
众人分宾主落座,沈清辞与陆鸿远分坐主位两侧,沈落雁、苏恒、秦越依次坐在沈清辞身侧,其余士族首领按家族声望依次排开。侍女们鱼贯而入,端上第一道开胃菜——冰镇莲子羹,用和田玉碗盛着,上面点缀着几颗鲜红的樱桃,莲子绵密,冰爽清甜,入口即化。
“沈将军,这莲子是清晨从荷塘刚摘的,用冰窖镇了三个时辰,最是解暑。”陆鸿远笑着举杯,“今日不谈军政,只论风月,将军可尽兴享用。”
沈清辞举杯示意,却并未饮酒,只是浅尝了一口莲子羹:“陆族长有心了,只是如今江南虽暂获安宁,太子大军仍在边境虎视眈眈,我实在无心风月。”
他话音刚落,王承业便放下玉碗,冷哼一声:“沈将军此言差矣!正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如今扬州解围,百姓安居乐业,正是该享受太平的时候。将军何必整日紧绷神经,搞得人心惶惶?”
“王族长此言未免太过乐观。”沈落雁放下手中的银筷,声音清冷,“太子已派李广统领五万大军南下,西域部落也将派三万骑兵支援,不出一月便会兵临江南。若此时放松警惕,恐怕会重蹈覆辙。”
陈景明搓了搓手中的玉扳指,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沈副统领年纪轻轻,倒是心思沉重。不过,我等士族在江南经营数百年,根基深厚,就算太子大军来了,也能自保。倒是沈将军,手握三万大军,又有刘表援军相助,若真能击退太子,我等自然感激不尽。只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沈清辞腰间的玉带:“只是将军如今权势日盛,怕是也想在江南称王称霸吧?我等士族虽愿相助,却也不愿再出现第二个太子。”
“陈族长此言差矣!”苏恒怒拍案几,鎏金酒杯都被震得作响,“我家公子一心为国为民,只想击退太子,还天下太平,从未有过称王称霸的念头!你们这些士族,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苏将军息怒。”陆鸿远连忙打圆场,“陈族长只是随口一说,并无恶意。来来来,我们饮酒,不谈这些烦心事。”他拍了拍手,“传戏班!”
话音刚落,一群身着华服的戏子便从轩外走进来,手持乐器,轻敲檀板,唱起了江南名曲《牡丹亭》。杜丽娘与柳梦梅的爱情故事婉转缠绵,戏子们的唱腔圆润动听,本应让人沉醉,却不知为何,在这奢华的轩内,竟透着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沈清辞端着酒杯,看似欣赏戏曲,实则暗中观察着在座的每一个人。王承业闭目养神,手指却在桌下轻轻敲击,像是在打暗号;陈景明频频与钱启山对视,眼神交流间似有密谋;周博彦则专注地看着戏台上的表演,仿佛真的沉浸其中。
秦越凑到沈清辞耳边,低声道:“将军,这些人表面上吃喝玩乐,实则各怀鬼胎。王承业与太子旧部有过往来,陈景明暗中囤积粮草,钱启山私藏兵器,他们今日齐聚于此,怕是想逼将军答应他们的条件。”
沈清辞微微点头,心中了然。他知道,这些士族并非真心想与他合作,只是迫于太子的压力,才不得不暂时联手。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保住自己的家族利益,甚至想在他与太子之间渔翁得利。
戏正唱到高潮,侍女们端上了第二道主菜——清蒸江鲜,一条三尺长的鲥鱼卧在盘中,鱼鳞闪着银光,鱼身上点缀着姜丝与葱丝,香气扑鼻。陆鸿远笑着说道:“这鲥鱼是今早从长江捕捞的,肉质鲜嫩,刺少味美,将军快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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