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的深秋总裹着一层清寒,晨起的薄雾漫过青石板街,将朱墙黛瓦浸得发沉,连空气里都飘着细碎的凉意。公孙羽府中,书房的烛火已燃了大半宿,烛芯积起寸许烛花,映得案上摊开的卷宗泛着暗黄,纸上寥寥几笔记录,皆是他这三日来探查所得,却无一处能触及景后死因的核心,只徒增几分焦灼。
自应下芈曦追查母后死因之事,公孙羽便未曾懈怠片刻。他深知此事隐秘,不敢大张旗鼓,只暗中遣了心腹之人,循着当年景后生产时的脉络寻访。首要探查的便是御医,当年为景后接生诊治的几位御医,如今活着的仅剩两位,一位早已致仕归乡,隐居在楚地南部的云梦泽畔,路途遥远,讯息难通,派人去寻尚需时日;另一位则是宫中的老御医李伯言,如今已年过七旬,久病缠身,居于宫外私宅,闭门不出。
昨日午后,公孙羽亲自乔装成寻常书生,登门拜访李伯言。那宅院破败陈旧,院墙爬满枯藤,敲门许久,才由一个老仆开门应门。听闻是求见李御医,老仆面露难色,连连摆手:“我家老爷久病在床,早已不问世事,公子请回吧。”
公孙羽温声递上些许银两,沉声道:“在下并非求医问药,只是想向李御医请教些陈年旧事,并无他意,烦请老丈通传一声,只需片刻便好。”
老仆迟疑许久,终究抵不过银两诱惑,转身入内通报,不多时便出来回话,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公子见谅,老爷说,陈年旧事早已忘却,不敢妄言,还请公子莫要再扰。”说罢便要关门。
公孙羽心头一沉,知道李伯言是刻意回避,忙上前一步,轻声道:“老丈稍等,在下想问的,是当年景后生产之事,此事关乎故人清白,还请李御医成全。”
话音刚落,屋内便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随即响起李伯言苍老而沙哑的声音:“景后之事,皆是天命,老朽不知,公子速速离去,否则休怪老朽无礼!”语气里满是惶恐与决绝,似是触及了极大的忌讳。
公孙羽见状,知晓再问无益,反倒可能打草惊蛇,只得拱手致歉,转身离去。走出巷口时,他余光瞥见巷尾有一道黑影闪过,身形隐匿极快,心中暗惊——看来早已有人留意着当年知晓景后之事的人,李伯言这般畏惧,想来是受过胁迫,不敢多言。
除了御医,宫中当年侍奉景后的宫人也是探查重点。景后薨逝后,身边宫人大多被遣散出宫,或是调往偏远宫苑,时隔多年,大多没了踪迹。公孙羽派人多方打探,只寻到两位当年的宫女,一位早已嫁人生子,隐居乡野,提及景后,只哭着说皇后仁慈,其余之事一概不知,问及生产当日情形,便神色慌张,支支吾吾,显然是被叮嘱过不可多言;另一位则流落街头,疯疯癫癫,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提及宫中人,便满眼恐惧,只反复喊着“不敢说,会死的”,再问便胡言乱语,全然无法沟通。
三日探查,竟是一无所获。所有知晓当年内情之人,要么避而不谈,要么神志不清,要么早已离世,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当年的痕迹尽数抹去,只留下一团迷雾,让人无从下手。
书房内,公孙羽抬手揉了揉眉心,眼底满是倦色,却难掩眸中的沉凝。他指尖划过卷宗上“景后难产薨逝”几字,心中暗道:这般刻意遮掩,更能说明当年之事绝非意外。幕后之人势力定然极大,能在宫中一手遮天,还能将后续痕迹清理得如此干净,大概率是世家之力,甚至可能牵扯宫闱深处。
“先生,景大人前来拜访。”门外传来侍从的声音。
公孙羽回过神,收起心绪,沉声道:“请他进来。”
不多时,景恒便推门而入,一身青色朝服尚未换下,眉宇间带着几分风尘,显然是刚从宫外回来。他见公孙羽案前烛火未熄,卷宗堆积,便知他这几日未曾歇息好,上前道:“先生这几日探查,可有进展?”
公孙羽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收效甚微。当年侍奉景后的御医宫人,要么避而不谈,要么神志不清,能查到的线索寥寥无几,幕后之人遮掩得极为严密。”
景恒眉头蹙起,景后是景氏族人,当年她与母族断亲,景氏内部对此多有不满,只是碍于楚王,未曾表露。如今想来,景后之死,或许与景氏内部某些人也有关联,他沉声道:“景氏那边,我可暗中探查一番。当年景后断亲之事,族中颇有争议,或许有人因怨生恨,暗中下手。只是此事需极为谨慎,不能让族中之人察觉异样。”
“有劳景兄了。”公孙羽拱手致谢,“此事牵连甚广,稍有不慎便会打草惊蛇,景兄行事务必小心。除此之外,屈氏与昭氏也需留意,当年景后在世时,屈、昭两家与景氏多有争斗,或许他们也参与其中。”
景恒点头应下:“我明白。屈嵩虽被发配南疆,但屈氏根基仍在,昭烈更是蛰伏待机,这两家从未放弃过对朝堂大权的觊觎,景后之死若真与世家有关,他们绝脱不了干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