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郑寒街三稚魂
西周幽王元年,冬。
北风如鬼哭,卷着碎雪,抽打在新郑城的夯土城墙上,发出呜呜的悲鸣。这场雪已经下了三日,起初还是零星白点,后来竟成了鹅毛大雪,将天地间染成一片惨白。黄河早已封冻,冰层下的激流暗涌,却冻不住沿岸灾民的哀嚎。新郑作为郑国都城,虽有高大城墙阻隔,却挡不住饥馑与严寒,更挡不住那弥漫在天下间的乱世阴霾。
城墙根下,一处破败的屋檐下,三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一起。最大的男孩名叫吴起,刚满八岁,枯黄的头发上落着一层薄雪,冻得发紫的小脸紧绷着,眼神却像暗夜里的狼崽,警惕地扫视着来往行人。他身上那件破棉袄早已失去了保暖的作用,棉花从破洞中露出来,结着冰霜,却依旧紧紧裹在身上,另一只手死死攥着身边两个更小的孩子。
左边是公孙羽,六岁的男孩,个子比吴起矮了半截,皮肤黝黑,胳膊和小腿上满是冻疮和划痕,那是连日来在街头奔波求生留下的印记。他不像吴起那般时刻紧绷,反而微微眯着眼,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每一个经过的行人、每一声远处的吆喝、甚至城墙上传来的士兵脚步声,都被他悄悄记在心里。他的手紧紧抓着一块半截的木柴,那是他从城外乱葬岗捡来的,既能取暖,也是危急时刻的武器。
右边的小女孩叫芈曦,也叫熊曦,今年刚满五岁。她是三个孩子中最瘦小的一个,头发用一根磨得发亮的布条胡乱扎着,小脸蜡黄,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她身上的衣服是最小的,根本遮不住瘦弱的身体,只能紧紧依偎在吴起怀里,将冻得通红的小手塞进他的衣襟,隔着单薄的内衬,汲取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她的脖颈上挂着一块小小的玉佩,用粗糙的麻绳系着,玉佩被体温焐得微温,上面刻着繁复的纹路,只是被污垢和冻疮遮住,看不清原貌——这是她记事起就戴在身上的东西,也是她与那个模糊记忆中的“楚宫”唯一的联系。
“咳……咳咳……”芈曦忍不住咳嗽起来,声音细弱,带着寒意,身体也跟着微微颤抖。
吴起立刻将她搂得更紧,用自己的破棉袄裹住她的小半个身子,压低声音安抚:“曦儿别怕,再忍忍,等雪停了,我们就去找吃的。”
公孙羽睁开眼,看向芈曦冻得发紫的小脸蛋,眉头皱了皱,将手里的木柴往她身边挪了挪。那木柴是湿的,根本烧不起来,却像是一种无声的慰藉。他瓮声瓮气地说:“我刚才看见南街那边有个包子铺,说不定能捡到些碎屑。”
吴起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刚才我去过了,铺子门口有家丁守着,连掉在地上的霉渣都被他们扫走了,不让乞丐靠近。”
公孙羽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不再说话。他知道吴起不会骗他,这些日子,都是吴起在前面探路、找食物、挡危险,他和芈曦才能活到现在。三个月前,他在新郑城外的乱葬岗附近被饿狼追赶,是路过的吴起举着石头救了他;而芈曦,则是在半个月前,被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扔在街角,哭喊着“公主饶命”,是吴起于心不忍,将冻得快要昏迷的她抱回了这个破屋檐下。
三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就这样在新郑的寒街上,结成了生死相依的羁绊。
雪似乎没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落在身上冰凉刺骨。屋檐下的积雪已经没过了他们的脚踝,冷风从四面八方钻进来,像刀子一样割在皮肤上。芈曦的咳嗽越来越频繁,身体也开始发烫,她迷迷糊糊地靠在吴起怀里,嘴里喃喃地念着:“娘……暖……想吃米糕……”
吴起的心一沉。他知道,这是冻出来的风寒,在这乱世里,一个孩子生病,几乎就是死路一条。他摸了摸芈曦的额头,滚烫得吓人,不由得更加焦急:“不行,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我们得找个能避风的地方,找点热水给她喝。”
公孙羽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虽然冻得牙齿打颤,却依旧挺直了小小的脊梁:“我知道城西有个破庙,上次我躲雨去过,里面有灶台,还有些干草。”
吴起没有犹豫,立刻点了点头:“走!”
他背起芈曦,公孙羽则在前面开路,用手里的木柴拨开挡路的积雪和杂物。三个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新郑的街道上,脚下的石板路结着冰,滑溜溜的,稍不留神就会摔倒。
街道两旁,景象惨不忍睹。许多灾民蜷缩在墙角,有的已经没了气息,身体被大雪覆盖,只露出一只枯瘦的手;有的还有一口气,却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漫天飞雪,像是在等待死亡的降临。偶尔有穿着体面的贵族子弟骑马经过,马蹄踏过积雪,溅起的雪沫打在灾民身上,他们却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默默承受。
“这些人……为什么不管我们?”公孙羽看着那些骑马的贵族,小脸上满是愤怒,握紧了手里的木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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