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筠的残魂剧烈震颤,像被狂风卷着的烛火,黑色丝线像细蛇一样缠上他的魂体,勒进深处,溢出青灰色的光——那是执念的具象化,像被揉皱的道经残页,边角还沾着当年的墨渍,带着股子陈旧的香。他踉跄后退,拂尘砸在地上,竹柄裂开细纹,露出里面的竹纤维,像老人的皱纹:“不……我注《道德经》时,明明说‘无为非不为,是顺天应人’!我教弟子辨草药,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徒弟,叫阿桃,举着柴胡跑过来,脸脏脏的,却笑得甜甜的,问‘祖师,这草能治我娘的咳嗽吗?’我摸着她的头,笑着说‘能,煮了汤,甜丝丝的,你娘肯定爱喝’;修灌溉渠时,山民阿牛递来粗瓷碗,碗沿有个缺口,里面装着山泉水,清冽得能照见人,我喝着水,教他们‘水要顺着地势流,像人要顺着道走,急不得’;临终前攥着弟子阿林的手,他的手粗糙,沾着泥土,说‘师父,我会把你的法子传下去’,我笑着说‘不后悔,我的道,活在他们的日子里’……他们怎么就忘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像被抢了糖的孩子,眼泪顺着长髯滴下来,落在地上,变成小小的湿痕。温馨的金铃突然急响,像催命的鼓点,紫光裹着玉尺抵在阵纹上,青光顺着黑色丝线蔓延,像把温水浇在冰上,丝线发出滋滋的响声,像烧红的铁碰到水。“吴祖师,温雅姐的笔记里写了具体的事。”她的声音带着温雅特有的清润,像春日的风裹着桂香,“她写您在茅山种的药田,春天教山民种柴胡,说‘柴胡的根能治感冒,要选向阳的地’;夏天教他们辨金银花,说‘黄白相间的才是好的,晒的时候要铺在竹匾上’;秋天收了草药,挨家挨户送,有个产妇难产,大出血,您用艾草熏她的穴位,又熬了姜茶,放了点红糖,救了她和孩子。她写您在越州修的灌溉渠,用‘顺势导水’的法子,把山泉水引到旱田,让枯了的稻子又活了过来,村民们给您立了碑,刻着‘吴公渠’,现在那碑还在,碑上的字被摸得发亮,像您的心意,一直都在。她写您临终前,弟子阿林问您‘师父,您后悔吗?’您笑着说‘不后悔,我的道,活在他们的日子里’,声音里带着释然,像放下了压在心里的石头。”
季雅展开《文脉图》,光幕里跳出段清晰的影像,像掀开了本活的书。现代生态农场里,戴草帽的老农捧着本卷边的《吴筠农书》,指腹蹭过“顺势导水”四个字——草帽上的补丁是用旧蓝布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帽檐上还停着只蚂蚱,正盯着他的手指看。他对身边的年轻人说:“这法子管用,今年稻子长得好,多亏了吴祖师。”年轻人蹲在田埂上,举着手机拍稻田,手机壳是熊猫图案,笑着说:“爷爷,我们把这法子做成短视频,标题就叫‘唐代道士的种稻秘诀’,让更多人知道,咱们老祖宗的智慧,不是摆设。”中医馆里,白胡子医师翻着本泛黄的《玄纲论》注本,眼镜片上蒙着药香——他穿着藏青色的中山装,胸前别着个铜制的太极图胸针,针脚有点歪,椅背上搭着件藏青色外套,口袋里露出半盒润喉糖,是橘子味的。他对病人说:“你这病是肝火旺,要‘顺天应人’,我给你开副中药,再教你个导引术,像吴祖师说的‘导气令和,引体令柔’,每天早上起来,双手向上举,吸气,再慢慢放下,呼气,连做九次。”病人点头,端着药碗,热气模糊了他的脸,碗底沉着几颗红枣,像颗颗小太阳:“谢谢大夫,我试试,我妈说中医慢,可慢有慢的道理。”大学讲堂上,穿藏青色西装的教授指着PPT上的“道法自然”四个大字,身后是动态的水墨山水——山峦起伏,水流潺潺,云雾缭绕,PPT最后一页是张茅山的照片,满山遍野的菊花开得正盛,黄的白的,像撒了一地的星星。他用激光笔点了点屏幕:“这不是躺平,是尊重规律的科学精神。就像吴筠说的‘自然有其道,人要做的,是顺着道走,不是逆着来’。比如我们做生态农业,不能违背土壤的规律,不能滥用化肥,要像吴祖师那样,‘顺势而为’,不然只会破坏土地,最后害了自己。”
李宁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守”字铜印——铜印的铭文是爷爷当年刻的,笔画里还留着爷爷的体温,像爷爷的手,一直攥着他。铜印溢出暖金色的光,像团小火球裹住吴筠的魂体。光里有爷爷的影子,爷爷坐在老藤椅上,戴着老花镜,教他认铜印的铭文,说“守的不是印,是人心底的火,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念想”;有巷口修鞋匠老周的身影,老周蹲在地上,戴着老花镜,穿针引线补一双布鞋,针脚很密,像绣花儿,他说“慢工出细活,这是老祖宗的道,急不得”;有巷口饭馆的老板娘,端来一碗阳春面,面汤里飘着葱花,热气模糊了她的眼镜,她说“这面,要熬够时辰才香,就像做人,要沉得住气”。他的声音里带着坚定:“您看,您的‘道法自然’没被忘。它在药田里,在水渠里,在孩子们的书里,在医生的药方里,在农民的稻田里。后世没曲解您,是他们还没完全读懂——就像您当年注《道德经》,不也是在等后人慢慢明白吗?就像我爷爷当年教我守印,说‘守的不是印,是人心底的火’,我也是现在才懂。”吴筠的拂尘穗子突然动了,像被风吹过——他弯腰拾起拂尘,拂尘的竹柄上刻着“吴筠”二字,是他当年亲手刻的,竹柄上的裂痕里渗出点点金光,像融化的黄金。“我当年在终南山,见樵夫砍树,说‘这树挡路’,我就告诉他‘树有树的道,绕着走,也是顺道’。”他的声音里带着释然,拂尘穗子晃了晃,扫过地上的银杏叶,银杏叶变成金色的蝴蝶,飞起来,绕着他转,像一群小精灵,“原来我的道,从来没断过。它藏在每一棵绕着树走的樵夫的脚步里,藏在每一味治病的草药里,藏在每一块引水的竹管里,藏在每一个认真活着的人心里。”他的金光扫过古银杏,树身上的纹路里,枯叶与蛛网纷纷脱落,露出里面鲜活的树皮,像老人脸上的皱纹里藏着的青春,像被擦干净的铜镜,映出天上的云,映出他和李宁等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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