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传来甲胄摩擦声,像生锈的刀划过骨头,又像元兵的铠甲蹭过城墙的砖。
李宁将铜印按在胸口,暖光先一步刺破黑暗——那是具由浊气凝成的“元兵”,甲胄上刻着扭曲的“元”字,铁片上沾着暗褐色的血渍,脸像被水浸过的纸,五官模糊成一团,只有眼睛里燃着黑色的火,像两盏鬼火。它举起长枪刺来,枪尖裹着黑雾,腐蚀着空气,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像烧红的铁碰到冷水,冒出带着硫磺味的烟。
“退后!”李宁迎上去。铜印与长枪相撞的刹那,暖金色的光如涟漪扩散,黑雾像冰雪遇骄阳般消融,连枪尖的“元”字都被烤得发红。“元兵”发出尖啸,声音像用指甲刮过玻璃,刺得人耳尖发疼,化作一缕青烟散了,只留下地上一滩黑色的水,冒着气泡。
“还有更棘手的。”季雅的《文脉图》突然剧烈震动,光束直指空间尽头——那里悬浮着团黑色漩涡,像吞噬一切的黑洞,边缘翻涌着黑色的浪,中心站着个人。
文天祥就悬在漩涡中心。
他穿着宋制绯色公服,袍角沾着暗褐色的血渍,像被浸过零丁洋的水,腰间玉带裂了道缝,露出里面泛黄的衬布,是当年在狱中妻子给他缝的。手里攥着卷泛黄的诗稿,纸页焦脆,边缘卷起来,像被火烤过,上面写着“人生自古谁无死”,墨痕里还凝着当年的泪。他的脸苍白如纸,眼窝凹陷,瞳孔里烧着两团黑火,周遭空气扭曲成零丁洋的浪涛——浪是墨色的,每一朵都裹着冤魂的哭嚎,像无数人在喊“丞相,别降!丞相,我们等你!”
“你们是谁?”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石板,带着金石的质感,却又透着锥心的痛苦,“这里是零丁洋,我要与大宋共存亡!谁准你们闯进来?”
司命的笑声从漩涡里渗出来,像毒蛇吐信,带着蛊惑的味道:“文丞相,别急着死啊。这些人想告诉你——你的死,是场天大的笑话。”
黑色波浪翻涌,幻境层层展开,每一层都像把刀,扎进文天祥的魂里:
霓虹灯在墙面投下紫蓝光斑,像撒了把碎玻璃。少年穿着连帽衫,戴着耳机,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的光反射在他脸上,像层苍白的壳。弹幕刷得飞快,一条热评跳出来,字体是刺眼的荧光绿:“文天祥?愚忠的傻子罢了!降了元能当宰相,娶三妻四妾,不比死在牢里强?”少年笑着打字,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就是,什么‘留取丹心’,酸腐得很!要是我,早降了!”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凑过来,指着屏幕说:“你看,网上都这么说,历史都是胜利者写的,文天祥就是个被洗脑的傻子。”
文天祥的残魂剧烈颤抖,他伸手去碰屏幕,手指穿过了少年的肩膀——像穿过一团雾。诗稿从他手里滑落,掉在地上,被少年的脚踩住,墨痕晕开,变成“懦夫”两个字。
博主举着张泛黄的纸,妆容夸张,眼影涂得像两团乌云,笑得前仰后合:“家人们看清楚!这是最新出土的‘文天祥降元书’!所谓‘人生自古谁无死’,不过是文人酸腐的自我感动!他要是真殉国,为什么还写‘愿为忽必烈效力’?”直播间里,火箭刷得满天飞,有人刷“主播牛逼!”,有人附和:“历史都是假的,谁赢谁正义!”博主拿起那张纸,对着镜头晃了晃:“看,这上面的字,是文天祥的亲笔!他根本不是英雄,是个贪生怕死的叛徒!”
文天祥的指甲掐进掌心,流出黑色的血——不是他的血,是幻境里的浊气。他听见冤魂在哭,哭他的“丹心”,哭他的“正气”,哭他被污蔑的灵魂。
讲台上老师念着《过零丁洋》,粉笔灰落在课本上,像层薄雪。底下学生昏昏欲睡,后排男生戴着耳机,嘴里嚼着口香糖,嘀咕:“都什么年代了,还学这个?过时玩意儿。”前排女生捂着耳朵,小声说:“可是……‘人生自古谁无死’很感人啊,文天祥好勇敢。”男生嗤笑一声,把口香糖吐在课本上:“勇敢?他死了有什么用?大宋还是亡了!不如投降,还能享荣华富贵。”老师咳嗽了一声,示意男生安静,但男生的话像颗种子,落在女生心里,让她皱起了眉头。
文天祥望着教室后墙的黑板报,上面写着“努力学习,振兴中华”,可那些字,像被水浸过,模糊不清。他听见冤魂在喊:“丞相,我们的血,白流了?”
文天祥猛地抬头,黑火从眼眶涌出,顺着脸颊流下来,像血:“你们都是来嘲笑我的!都是骗子!”他举起长枪,枪尖指向李宁,黑浪裹着冤魂的嘶吼扑来,声音像无数人在哭:“丞相,别信他们!他们是来夺你的魂的!他们会把你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文将军!”温馨的金铃骤响。清越的脆鸣像穿透乌云的阳光,震得黑浪微微发颤,连漩涡里的司命都顿了顿——像被人掐住了喉咙。她往前跨出一步,玉尺举在胸前,青白玉身的云纹活了过来,像游龙般游动,织成层薄纱,轻轻覆在文天祥的残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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