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诺码头的诡船余波尚未完全平息,那艘吞噬誓言的幽灵船虽已被蕴含“信”之力的帛书结合三人坚定的守护之约暂时“安抚”并逼退,隐匿于长江迷雾深处,但强行引导内心至坚承诺与扭曲力量共鸣所带来的精神震颤,如同余烬中的暗火,仍在三人经络与识海中隐隐作痛。悦来客栈那间熟悉的客房,此刻仿佛也沾染了一层难以驱散的疲惫。空气中,草药的苦涩、墨锭的清香,与一股来自江水的、若有若无的阴湿霉变气息交织,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李宁盘膝坐在蒲团上,周身气息不似往日那般炽烈外放,反而内敛如深潭。胸口的“守”字铜印光泽沉凝,每一次微光流转,都仿佛在消化、吸收着连日来接连应对“诡诈”、“背信”冲击所带来的感悟。他的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与信孽和诡船魔音的正面对抗,尤其是最后时刻以心神为引、主动共鸣的冒险举动,消耗远超单纯的武力搏杀。他体内新得的“义”字令旗所化的刚烈正气,与原本的“守”之信念正在缓慢融合,过程却非一帆风顺,时而会产生细微的滞涩感,仿佛两种不同质地的金属在强行锻打合一。他的眉头微锁,并非全因伤痛,更因一种深切的忧虑——断文会的手段愈发诡奇难测,竟能直接扭曲“信诺”这等维系人伦社会的根基,下一次,他们又将指向何处?
窗边,季雅面前摊开的《文脉图》上,代表金陵文脉的光流网络呈现出一种复杂而微妙的态势。城西威远镖局区域那触目惊心的血红色戾气已显着淡化,只余一片沉郁的暗金,那是“义”之力归位后的肃穆与沉淀。而城南码头区域,那原本凝滞浑浊、如同被冻结泥沼的银灰色“信诺”光带,此刻也恢复了部分流动,虽仍有些许杂质般的黑点闪烁,但整体已不再散发出令人心智昏沉的堕落气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脆弱的通畅。然而,季雅的目光并未在这两处已解决(或暂时压制)的节点上过多停留,她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缓缓移向图卷中轴偏北的区域——那是金陵古城历代官署、学宫、乃至前朝宫廷遗址所在的方位。
那里,一片原本应呈现庄重典雅、秩序井然的明黄色光域,此刻正被一种极不协调的、令人心悸的暗红色所浸染。这暗红不同于威远镖局那冲天而起的血腥戾气,它更内敛,更阴沉,如同渗透进上好绸缎深处的陈年血污,缓慢地、顽固地蔓延着。光域的核心,隐隐有宫、商、角、徵、羽五色音律符号的虚影浮现,但这些符号并非和谐流转,而是扭曲、断裂,彼此冲撞,散发出一种“礼崩乐坏”的悲哀与狂乱之气。一股强大而压抑的威压感,即使透过《文脉图》也能隐隐传递过来。
“‘礼’之玉琮……”季雅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以及一丝面对未知强敌的警惕,“图示感应异常强烈,但其力量场极度混乱、充满压迫感……似乎与‘乐’之力产生了剧烈的冲突和扭曲。那片区域……曾是前朝礼部、太常寺及宫廷雅乐机构‘雅乐司’旧址,是‘礼乐’制度在金陵城的核心显化之地。” 她抬起苍白的面庞,看向李宁和温馨,眼中忧色重重,“断文会这次的目标,恐怕是直指维系社会阶层与道德秩序的‘礼’之根本,甚至可能试图扭曲‘乐’之和睦,使其沦为彰显绝对等级、压抑人性的工具。”
温馨正安静地坐在一旁,手中拿着一块柔软的麂皮,细细擦拭着那枚新近显现、触手温润的“信”字帛书。帛书上那古老的字符仿佛有生命般,随着她的擦拭,流淌着微弱而坚定的光华。她听着季雅的描述,擦拭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博爱医院地下对抗蚀智晶核的凶险,威远镖局直面滔天怨念的冲击,信诺码头引导心神共鸣的冒险……这接连不断的考验,如同一次次猛烈的锻打,不仅未曾将她击垮,反而让她眼中那份源自丧姐之痛的迷茫与悲伤,沉淀为一种更为深邃的、带着一丝悲悯的坚韧。她轻轻放下帛书,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腕上的“鸣”字金铃,铃铛无声,却自有一股清灵之意流转。
“礼、乐……”温馨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若有所思地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姐姐的笔记里曾说过,‘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序也。’礼乐相须,如同骨肉,缺一不可。礼别异,乐和同。若是‘礼’被扭曲成只有冰冷等级、毫无人情的桎梏,而‘乐’被亵渎为制造恐惧、彰显权威的工具……”她没有说下去,但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又沉重了几分。那种景象,光是想象,就让人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窒息感。
李宁霍然睁开双眼,金红色的瞳孔中仿佛有熔岩流淌,一股难以抑制的怒意升腾而起,驱散了眉宇间的些许疲惫。“断文会……当真是无孔不入!践踏了信义,现在又要来扭曲礼法,败坏雅乐!”他声音低沉,却带着雷霆般的震怒,“他们是要将这千年金陵的人间烟火,彻底变成一片只有等级森严、毫无温情可言的鬼蜮吗?!” 他的目光扫过季雅和温馨,看到她们脸上的疲惫与凝重,那怒焰稍稍收敛,化为更沉凝的决心,“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得逞!这‘礼’之玉琮,我们必须拿到手,绝不能让其沦为断文会戕害人性的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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