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长生披着件皱巴巴的长衫,趿拉着布鞋,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门。
他原本以为清尘口中的“送礼”起码得是几箱子白银,再不济也得是几车腊肉,毕竟他昨天才刚在擂台上成了离州的“精神图腾”。
可当他站在寨门口,看清外面那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时,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上百号五大三粗的汉子,穿着磨损严重的粗布坎肩,腰间扎着麻绳,个个一脸苦相地跪在那儿。
领头的正是昨天擂台下第一个反水的黑脸监工,怀里死死抱着一叠足有三尺厚的账册,那架势不像是送礼,倒像是来上访的。
“苟宗主!”黑脸汉子见他露面,“咚”的一声磕在青石板上,嗓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俺们这帮弟兄,以前是给玄剑门卖命的。可那哪是卖命啊,那是拿骨头给他们换灵石!”
苟长生眼角跳了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躲开对方喷过来的唾沫星子。
他看着那三尺厚的账本,牙根又开始发酸:“你要送的礼……就是这堆纸?”
“这是血债!”黑脸汉子猛地抬起头,双眼通红,双手颤抖着将最上面一册账本呈过头顶,“玄剑门强占灵矿这十年,明面上是招工,实则是强征。矿下活活累死、饿死的矿奴,足有三万七千人!上个月东三坑塌方,九百多个活口就那么被萧家下令直接填了土,说是为了保住矿脉灵气……现在那坑里,尸骨都填到矿井口了!”
一旁的铁红袖原本还在咯吱咯吱地嚼着半截凉萝卜,听得动作一僵。
她那双本来清澈憨直的大眼睛里,罕见地翻涌起一层浓烈的杀机。
“填了?”铁红袖吐掉嘴里的萝卜渣,大步上前,像拎小鸡仔一样把那黑脸汉子拎起来,嗓门震得房檐落土,“你说那帮穿得人模狗样的剑客,把大活人埋坑里填土?”
“寨主……不,夫人!俺哪敢撒谎啊!”黑脸汉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那些矿奴的家属要是敢来闹,当场就打死。这账本里夹着的,都是他们的卖身契和绝笔信。”
苟长生心里咯噔一下,他本想这灵矿是个下金蛋的母鸡,没成想这鸡窝底下全是死人桩子。
他接过账本,随手翻了两页,那密密麻麻的红叉看得他心惊肉跳。
突然,他的视线凝固在账册封底的一层厚茧上。
凭借前世摸骨推拿的直觉,他发现这封底厚得离谱,里面显然夹着硬物。
“红袖,把那箱子劈了。”苟长生指了指汉子身边装着零散账页的木箱。
“好嘞!”铁红袖正愁火没处发,飞起一脚,“喀嚓”一声,实木箱子应声炸裂。
碎木屑中,一张颜色枯黄、边缘已经发脆的羊皮纸飘落在地。
苟长生弯腰捡起,目光扫过上面的云纹水印,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青阳灵脉图”。
更准确地说,这是他们长生宗历代相传的祖产地契。
上面那枚“长生印”虽然被玄剑门用劣质朱砂强行覆盖,但那股子独有的灵力波动,在苟长生这个“废柴宗主”眼里,简直像黑夜里的火把一样耀眼。
“好一个玄剑门。”苟长生怒极反笑,手中的折扇“啪”地合拢,“拿着我家的房产证,把我家的人抓去当矿奴,最后还把人埋在我家地底下。这买卖做得,萧老头下辈子不去当会计真是屈才了。”
半个时辰后。
西山灵矿,东三坑。
初升的太阳还没能驱散这里的阴冷死气。
苟长生站在坑口,看着铁红袖指挥着百十号监工挖开表层的浮土。
仅仅往下挖了不到三尺,一截枯白的手指骨便突兀地刺出了泥土。
紧接着,是一具具蜷缩、堆叠在一起的骸骨。
最让苟长生心口发堵的是,每一具尸骨的腕骨上,都死死锁着一枚锈迹斑斑的铁牌,上面模糊地刻着四个字:长生宗役。
这些是当年宗门破败后,被玄剑门借着“收留”名义强行带走的最后一代外门弟子。
周围原本还在观望的矿工们越聚越多。
他们看着那些重见天日的尸骸,人群中隐隐传出了压抑的呜咽声。
苟长生深吸一口气,从清尘手里接过三炷香,插在坑口的黄土里。
他没有像平时那样嬉皮笑脸,而是撩起衣摆,极其庄重地对着坑洞拜了三拜。
“诸位同门,苟某来晚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矿场上回荡开来。
“从今天起,这矿,姓苟。凡是曾为长生宗服过役、受过苦的兄弟,家属子孙三代免除矿税!宗门在山下划出百亩良田,管饭,授田,安家!”
他猛地转过头,指着那堆堆积如山的玄剑门制式烙铁,厉声喝道:“谁还觉得欠萧家命的,把那玩意儿扔进炉子里熔了!以后在大离王朝,谁敢再动长生宗的人,先问问我媳妇手里的斧头利不利!”
“呜哇——!”
不知道是谁先带的头,上千名满脸煤灰的矿工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哭声连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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