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的颤动停止了,但那种被重物压住的吱呀声,还在苟长生的耳膜上刮擦。
一道人影跌跌撞撞地从山道尽头的阴影里剥离出来。
是夜枭。
这家伙现在的造型,比那天被铁红袖揍的时候还要惨烈三分。
一身麻布衣裳像是被野狗撕扯过,原本灰扑扑的颜色现在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走一步就在石阶上留个血脚印。
但他怀里死死抱着个生铁铸造的匣子,那姿势,比抱着亲儿子还紧。
苟长生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茶杯差点没拿稳。
完了,这是把影阁的祖坟刨了?
搞成这副德行,屁股后面得跟了多少追兵?
他强压下想转头跑回屋收拾细软的冲动,维持着面上那种云淡风轻的高人做派,只是眼皮微微抬了一下,目光落在那个铁匣子上。
“回来了?”
夜枭没说话,也没力气说话。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骨撞击石板的声音听得人牙酸。
“幸……不辱命。”
夜枭颤抖着把铁匣子举过头顶。
那匣子表面还沾着新鲜的肉沫,也不知是谁身上的零件。
苟长生没去接那个看起来就很晦气的匣子,而是微微侧头,给旁边早已候着的赵账房递了个眼色。
赵账房是个明白人,立刻掏出一块方巾垫着手,把匣子接了过来,当场就在石桌上打开。
一股子陈旧的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里面是一卷羊皮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着红点,还有半本残破的线装书,封面上《敛息秘录》四个字透着股阴森森的鬼气。
“《天下穴位毒解图》……那是影阁这一百年来用无数人命试出来的毒杀网络分布。”赵账房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声音都在发颤,“还有这半卷秘录,是历代金牌杀手的保命绝学。宗主,这可是影阁的棺材本啊!”
苟长生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要这些玩意儿干嘛?
拿来开医馆都嫌晦气。
他原本只是想让夜枭去偷几张银票回来救急,这怎么还超额完成任务了?
“你杀了几人?”
苟长生盯着夜枭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他在算账。
要是为了这两本破书杀了太多影阁的精锐,这梁子可就结成死扣了,以后长生宗别想过安生日子。
夜枭身子一僵,把头埋得更低了。
“弟子……没杀人。”
“嗯?”
“弟子真的没杀人!”夜枭急了,抬起头,脸上混着血污和惶恐,“弟子谨记宗主‘扫地即扫心’的教诲。潜入总坛藏经阁后,弟子被十八名‘影卫’包围。那时弟子心中慌乱,便想起宗主那一扫帚的风采,于是……于是就在他们面前扫起了地。”
苟长生:“……”
他在桌子底下的脚趾尴尬地扣紧了地面。
我就让你扫个地冷静一下,你在人家大本营扫地?
这是什么羞辱人的操作?
“那十八名影卫见弟子扫地节奏古怪,以为其中蕴含无上武道,便……便都坐下来参悟。”夜枭咽了口唾沫,眼神里透出一股诡异的狂热,“弟子扫了三天三夜。他们跟着弟子的节奏运气,结果……十八个人,全都在第二天丑时三刻,真气逆行,走火入魔,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苟长生端茶杯的手停在半空。
这也行?
这帮练武的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吗?
“所以,你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地拿走了这两样东西?”
“是。临走前,弟子还帮他们把兵器都扫到了一起,免得他们醒来后找不到。”
苟长生深吸一口气,把到了嘴边的槽又咽了回去。
“铮——”
一声尖锐的琴音突然炸响,像是某种极细的利刃划破了空气。
夜枭左手的衣袖毫无征兆地裂开,露出那条伤痕累累的小臂。
在那些新旧交替的伤疤中间,赫然纹着一个新的刺青:一条青龙,正盘绕在一把……秃毛扫帚上。
那刺青的墨迹还没干透,显然是刚纹上去不久。
盲眼老琴师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回廊下,空洞的眼眶死死“盯着”那个刺青,干枯的手指按在琴弦上,指节发白。
“影阁‘葬龙令’?”
老琴师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只有阁主亲传弟子,才有资格纹龙。你那一身杀气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老夫。你在身上纹这玩意儿,是嫌影阁追杀你追杀得不够快?”
夜枭惨笑一声,转头看向苟长生,眼神里的崇拜简直要溢出来。
“这也是宗主教我的。”
苟长生:?
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
“宗主曾言:世间本无真假,信的人多了,假的便是真的。”夜枭指着那个有些滑稽的扫帚青龙图,“我在总坛留下话,说我是阁主秘密培养的‘扫地僧’,专门负责清理门户。这《敛息秘录》本就是残卷,除了阁主无人知晓下落。我既能拿出此物,又有这‘改良版’的葬龙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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