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的烟尘还没散尽,沈砚座下的黑马便打了个响鼻,前蹄重重踏在官道正中。
身后的亲兵如老林里的山猫,悄无声息地切断了钦差车队的退路。
王德发这会儿正扶着车窗,对着路边的一棵歪脖子树嘿嘿傻笑,嘴里嘟囔着什么“仙鹤在跳舞”。
听到马蹄声,他迟钝地转过头,那双迷离的眼皮费劲地掀了掀。
沈公公?
沈大人?
王德发晃了晃脑袋,看沈砚都觉得对方脑袋上顶着三朵大红花。
他打了个酒嗝——不对,是羊肉汤嗝,带着一股子野菊花的清香。
沈砚翻身下马,玄色轻甲在林间漏下的碎光中冷意森森。
他按着腰间的横刀,目光扫过这群神情恍惚的皇差,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些人在山顶到底经历了什么?
王公公,皇命在身,末将需确认国师安危。
沈砚声音冷冽,像是一块掉进冰窟窿的石头。
安……安好得很。
王德发摆摆手,神情虔诚得像个信了教的鹌鹑,国师那是……那是真神。
咱家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大、那么亮的造化。
沈砚懒得听这些胡言乱语,他更在乎那个名为长生宗的底细。
既然是国师,总该有些心法秘卷,公公可曾替陛下讨要?
王德发一拍大腿,像是突然想起了正事。
他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叠皱巴巴、还沾着几点羊肉汤渍的黄纸,那是赵账房趁乱塞给他的。
这呢……国师亲手赐下的……说是此乃‘万法之基’。
王德发把那叠纸递过去,眼神里还带着一丝不舍。
沈砚一把夺过,指尖发力,直接翻开了第一页。
他的脸色瞬间从冷峻变成了黑里透紫。
“三月十四,欠隔壁王大妈鸡蛋六个,朱笔批注:可赖掉。”
“三月十六,修缮屋顶用茅草一捆,作价钱三文,实付零,赵账房记。”
“三月十八,赤字三百两,全宗门只剩两勺陈米……”
这是心法?这他娘的是黑风寨的烂账本!
沈砚太阳穴突突乱跳,心头的杀机陡然升起。
他感觉自己被那个姓苟的宗主当成了傻子,这哪里是心法,这简直是对他智商的当面羞辱。
然而,当他正欲将这叠烂账撕成碎片时,一股山风吹过,拂过他额头浸出的冷汗。
沈砚抹了一把汗,指尖不经意间在账本的边缘滑过。
那一页原本泛白的夹层,被汗水这么一浸,竟然渐渐显现出一道道细密的、呈现出暗褐色的线条。
那是米汤书写的痕迹。
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在这一瞬仿佛停滞。
那些线条交错纵横,标注着一个个他极为熟悉的地理位置:青石谷、断龙坡、兵备司丙号库房……而线条最末端的指向标,赫然是一排狰狞的弩箭图样。
“兵备司毒藤弩箭流向图。”
沈砚的手开始剧烈颤抖,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咔吧”一声轻响。
毒藤弩。
那是大离王朝最狠辣的禁器,见血封喉,且箭簇上淬有腐蚀经脉的剧毒。
十年前,在那场惨烈的边境伏击战中,他的父亲,那位一生铁血的副将,额头上便插着这么一支箭。
官方记录里,那批弩箭早已毁于库房火灾。
可现在,这些弩箭的去向,竟然被写在一本破烂的账本里,送到了他的手上。
沈砚死死盯着那个账本,心里翻江倒海:那苟长生到底是何人?
他怎么可能知道我父亲的死因?
他这到底是示好,还是赤裸裸的威胁?
入夜,黑风寨。
祖师堂里没点灯,苟长生正毫无形象地瘫在门槛上,对着月亮猛啃一个还没蒸透的炊饼。
装神弄鬼一天,他觉得自己连灵魂都快从嘴里吐出来了。
相公,那老太监走的时候真哭了。
铁红袖蹲在旁边,正拿着一块磨刀石,“滋啦滋啦”地磨着她那把比扇门还大的重剑。
她歪着头,憨憨一笑:咱家这汤,看来真的能治病。
治不治病我不知道,但我估计他回去得拉稀。
苟长生心里吐槽,嘴上却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句:那是他福报深,受得住咱们长生宗的机缘。
话音未落,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气吹进了院子。
苟长生还没反应过来,一道玄色身影已然如鬼魅般掠过围墙,重重地落在了院心。
“当啷!”
厚重的账本被摔在苟长生面前的青石板上。
沈砚单枪匹马,玄甲上还沾着露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苟长生,像是要把他看穿。
苟长生吓得手里的炊饼差点没拿稳,心说坏了,这是苦主找上门来了?
那假账本里的米汤字该不会是赵账房写了什么骂街的话吧?
沈砚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得厉害:你早知我父之仇?
苟长生愣住了。
你父?你父是谁?你父跟我有个毛的关系?
但他那满级忽悠天赋瞬间被求生本领激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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