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笑得春风肆意——哎呀,还是朕的璟婳会来事儿!小六啊,这皇位,你坐也得坐,不坐也得坐咯!
“皇阿玛,您可是答应过皇额娘——儿臣有了太子妃,您才退位!现在儿臣的太子妃还八字没一撇呢!”弘暔被兄弟姐妹架着,仍不忘挣扎一下。
“哈哈,那好办!”胤禛眉眼一挑,戳破他那点小九九,“太子妃嘛,朕看你前几年相处的鄂尔泰那位孙女就不错。你先登基,再以天子尊位迎娶皇后——人家可是咱大清朝堂首位女刑部侍郎,女中诸葛!”看你还有啥托词,你和人家姑娘这几年的信件来往,莫说是空穴来风!
于是,弘暔在皇阿玛与弟弟妹妹们的簇拥下,被按上龙椅——登基大典定于三日后,吉时由胤禛亲自钦点。自此,他开启了大清“牛马生活”,忙得连喘口气都得掐表。
雍正二十一年八月十五,雍正帝退居太上皇,新帝乾德帝爱新觉罗·弘暔正式登基;次年改乾德元年。
乾清宫内,璟婳缠着皇兄软磨硬泡,新嫂嫂鄂尔霁岚(字清徽)素喜这位行事果断的嫡妹,也在旁帮腔打气。终于,皇兄松口,将皇伯皇叔府上的自小交好的公主派一并交由她带回明熙城——璟婳的崭新征程,就此启航。
乾德五年的暑气裹着蝉鸣漫过王府的重重院落时,连廊下的湘妃竹都蔫了叶尖,唯有老直亲王允禔的病榻前,还凝着一室不肯散的沉郁。这位一生跨过雁门关、踏过雅克萨战场,连铠甲磨破的边角都浸着血与尘的铁汉子,此刻正陷在素白的锦衾里,像一截被岁月风干的古木——曾经能挽三石弓的臂膀瘦得伶仃,虬结的筋脉在薄皮下突兀如老树根,唯有花白的银丝还倔强地支棱着,像落了层未化的霜,映着吊灯明明灭灭,将他这起伏如浪的一生,都照得透亮。
混浊的眸子半阖着,却始终胶着在紧闭的门扉上,瞳仁里浮着细碎的水光,像当年在科尔沁草原追剿叛匪时,望见地平线冒出的营火。榻前绕成圈的儿孙们屏着呼吸,弘响攥紧了拳,指节泛白——弘昉扶着父亲枯瘦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皱纹渗进去;乌云珠用蒙语轻声哼着草原的摇篮曲,发间的珊瑚簪随着轻颤晃出细碎的红;苏娜仁领着几个孙辈跪坐在脚踏上,最小的孩子还攥着半块奶豆腐,懵懂不知祖父正与死神拔河。他们都懂,阿玛的目光穿过了重重宫墙,在等西北大漠的风沙里那个总把刻在箭囊上的第二代直亲王弘昱,在等漂洋过海的赛音船帆归港时的汽笛,在等漠西草原上的女儿额尔赫——那些散作满天星的儿孙,是允禔戎马一生最硬的勋章,也是他此刻最疼的牵挂。
廊下的铜铃突然急响,胤禛的皂靴踏碎了院中的蝉噪。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容颜不变,只着石青色常服,衣摆扫过阶前的艾草,带着养心殿未散的墨香与急诏的余温;宝珠提着药匣紧随其后。
大哥。胤禛在床榻前紧紧握着长兄的手,掌心覆住允禔冰凉的手背,指腹轻轻摩挲老人指节上的箭疤(那是康熙四十年征噶尔丹时留下的),声音哑得像浸了砂,朕已让总理衙门发了越洋电报,弘昱的专列已到了归化城,赛音的蒸汽船过琉球了,额尔赫也进了张家口......他喉结滚动,俯身将脸贴在允禔手背上,您再心疼心疼孩子们,他们披星戴月地往回赶,就快回来了。
允禔的睫毛颤了颤,混浊的眸子里忽然迸出一点微光,像燃到了底的烛芯猛地跳了跳。他枯瘦的手微微抬起,似想抓住什么,却被胤禛稳稳握住。榻前的烛火爆了个灯花,将兄弟二人的影子投在壁上,恍惚还是康熙年间,年轻的雍郡王与直亲王在箭亭比箭,一个箭无虚发,一个拍着对方肩膀大笑:大哥的骑射越发精进了!
如今守着的,却是彼此鬓边的霜,和血脉里斩不断的牵连。窗外的蝉鸣忽然歇了,风穿堂而过,掀起案头的报纸——那是前日的国事报,边角得皱褶应该是看了好多遍,朱笔画圈的地方是“西北映日踏起,军民融合发展战略”还有“大清的钢炮之下就是真理!”
允禔的呼吸渐渐弱下去,目光却始终望着门口,仿佛那里会突然涌进穿铠甲的儿子、戴瓜皮帽的孙子、举着望远镜喊阿玛看轮船的赛音......而胤禛始终握着他的手,像幼时在东三所那样,追着大哥讨问兵法……
老理亲王允礽掀帘而入时,他鬓边早已斑驳的发丝乱颤,却掩不住喉间滚出的那声“大哥”,像一块烧红的铁淬进了冰水里,“滋啦”一声烫得满室皆颤。
允禔混浊的眸子骤然亮起,像久旱的荒原撞进了星火,此刻凝着细碎的光,顺着允礽的身影一寸寸爬,连眼尾的皱纹里都漫开暖意——他与允礽这对自幼在箭亭比箭、在书房争经的兄弟,何尝不是用彼此磨了半辈子?早年为那把龙椅暗较劲时,他是横刀立马的铁面亲王,允礽是腹有乾坤的理阁太子,一个箭囊里插着“忠勇”的箭簇,一个袖中藏着“制衡”的棋谱,连康熙爷都笑他们是“双生虎,各踞一方崖”。可如今,磨刀石与钢刀早磨去了棱角,只剩这暮气沉沉的病榻,将当年鲜衣怒马的少年,都熬成了彼此鬓边的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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