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亦是一阵窸窣骚动。胤禛强压下心头的温怒,伸手推开雕花木窗——好家伙!弘暔、弘曦、璟婳领着一队小的,福宜、福惠也在其中,更有许多小身影齐刷刷缩在墙根,脸上挂着被抓包的傻笑,那副蠢萌模样,既无奈又可爱。
放眼望去,这一屋的娃娃兵,有朕的儿女,有兄弟们的儿女,亦有孙儿辈,济济一堂。胤禛扶额长叹:“天啦……朕的洞房花烛夜啊……”
坤宁宫外,廊柱阴影里缩着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是那群“作乱”的兄弟——一个个贼兮兮地贴着墙根,活像偷糖吃的孩童,偏生个个身份尊贵,倒生出几分滑稽反差。
直亲王允禔花白头发在月色下泛着银辉,偏生眉眼弯成两道老顽童的笑纹,哪还有半分亲王威仪?理亲王允礽堪比三岁半,挺着胸脯煞有介事,圆溜溜的眼珠子瞪得老大,生怕漏听半分里头动静。诚亲王允祉与恒亲王允祺勾肩搭背,各自揣着个小酒壶抿得津津有味,醉眼朦胧间那副“及时行乐”的惫懒姿态,直教人忍俊不禁。淳亲王允佑与老十四允禵则支棱着耳朵,脖颈伸得老长,活像两只偷听墙角的雀儿,连呼吸都放得轻了又轻。
廉亲王允禩与怡亲王允祥并肩站着,一个摇头轻笑,一个无奈扶额,彼此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色——四哥今晚这洞房花烛,怕是悬得紧呐!履亲王允祹与敦亲王允?最是机灵,脑袋一缩再缩,恨不得将自己揉成个“苟着”的小团子,好让四哥瞧不见自个儿的存在,和亲王允禟猫在门口指挥这群娃娃兵,今晚十有八九是他掺和的,若被四哥逮住,挨揍怕是免不了!慎亲王允禧年纪最小,索性猫在大哥允禔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学着庄亲王允禄的样儿装乖——横竖跟着哥哥们“参与”了,躲远些,挨揍兴许能少挨几下?
胤禛提溜着永绒几个毛孩子出了内室,弘暔几个滋着牙也不说话,傻乐!
胤禛余光瞟见宫墙边儿上那群老顽童的身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一顿乱轰,把老老少少全赶出去自己好好的洞房花烛全给搅和了!
室内暖香氤氲,帝后二人方才重续的温情尚未散尽,胤禛正欲再进一步,却忽地顿住——眉心微蹙,眼底闪过一丝不放心:今日这洞房,怎的总觉差点什么?
陵容见他这副“临门一脚突踩刹车”的模样,忍俊不禁:“夫君,你呀,可真有一群‘贴心’的好兄弟!”
话音未落,只听床榻内侧的喜被“簌簌”一动,三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竟从锦被缝隙里探了出来——正是弘曜、珍怡、穆青!好家伙,胤禛心里咯噔一下:就说方才差点啥!原是这群小祖宗藏在这儿“埋伏”呢!
“皇额娘,皇阿玛!”弘曜顶着被褥压出的小呆毛,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希冀地拽住两人衣角,“今晚儿臣想和你们一起睡!”
胤禛一口气堵在胸口,半点脾气都发不出来,只得认命地提溜起自己的好大儿,像拎只撒欢的小兽般将弘曜轻巧地送出内室。剩下珍怡、穆青两个“破风的小棉袄”,扶额冷脸,叉腰站在床沿,眼睛瞪得溜圆,手指着门口,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你们!自己出去,还是让皇阿玛把你们扔出去?”
两个小丫头片子到底是乖觉,互递个眼神,立刻手脚麻利地溜下床榻,裹着喜服裙摆一溜烟跑出内室——皇阿玛大喜的日子摆冷脸,好怕怕哦!
看着娃娃兵们已出了坤宁宫,胤禛仍不放心,索性将内室里里外外细细检查一番,确证再无半分“漏网之鱼”,这才松了口气,转身欲续方才的温情。
折腾了半宿,从迎亲到应付兄弟、再到驱赶这群小祖宗,等的便是此刻独属于帝后的静谧时分。他放轻脚步走近床榻,却见陵容卸了钗环,卸了满身端庄,只着素色寝衣,发丝松松挽着,竟靠在床栏边沉沉睡去。烛火映着她眼睑下的淡青,呼吸轻得像片落在锦被上的羽毛,显然是累极了。
胤禛僵在原地,喉间那句“春宵一刻值千金”卡了壳,半晌才泄出一声无奈的长叹,扶额苦笑:“老天爷啊……朕的洞房花烛夜啊……”
又是一年暮春的斜阳漫洒成蜜色,将紫禁城的赤金宫墙镀上一层流动的鎏光,陵容踏着青石阶拾级而上,恍惚又回到多年前的初雪天:那时她也是这般独上城楼,鬓边沾着细碎的雪粒,连呼吸都怕惊碎了满世界的素白与静谧。如今城楼的风里多了草木抽芽的鲜活气,她却仍循着旧时光的脚印,独自站成了岁月里一道温柔的剪影。
抬眼时,整座紫禁城正舒展成一幅徐徐铺展的工笔长卷:朱墙金瓦衔着流云,飞檐翘角挑着归鸟,连护城河的涟漪都漾着被夕阳揉碎的金斑。目光掠过层层叠叠的殿宇,忽见远处老梧桐树下立着个青衣小宫女,约莫二八芳华,眉眼清亮如浸了晨露的新荷,身段灵动似山涧蹦跳的小鹿——原是几个相熟的姐妹围作一圈,正凑着鬓边的绒花说体己话,软语里裹着女儿家对愿得一心人的憧憬、掌事姑姑夸手巧的小欢喜,连发间的银簪都跟着笑颤,把青春的光晕抖落在青石板上。再往宫道尽头望,一队侍卫身着玄铁铠甲列阵而行,腰间佩刀映着残阳泛冷光,眸光锐利如苍鹰巡狩,连墙根砖缝里的草屑都要细细扫过,将整座皇城的安稳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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