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再度入睡,亦不知晓该如何才能辨明那梦中之事是否就是自己与陵容的前世因缘。
他缓缓起身,独自一人迈着沉缓的步伐,再次来到曲院风荷之外。此时他仅身着单薄衣衫,就那样静静地伫立在如水的月光之下,脑海中不断回想着梦中的种种情景。时光悄然流转,渐渐地,天色破晓,东方泛起了鱼肚白。他迈步走进曲院风荷,芳珂瞧见皇上仅仅穿着寝衣,顿时大惊失色,环顾四周,却不见高毋庸等人的身影。可还不等芳珂开口言语,胤禛便抬手示意众人退下。陵容在一旁静静地凝视着他。
“皇上?”陵容满心疑惑,不明白胤禛为何这般模样。此刻他的神色与前两日的忐忑不安截然不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担忧,那是一种饱含着心疼的忧虑!
“容儿,前世,你是不是……我们是不是就……”胤禛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开口诉说梦里两人之间那复杂的关系。但他心中明白,那绝不是真实的自己。他无论如何都不愿让容儿落得那般凄惨破碎的下场!
陵容微微一怔,随即抬手在这间内室布下一层屏障。
“是,前世我以松阳县丞之女的身份入选宫中,以答应的位份踏入这宫廷。我以为那些与我交好的姐妹会真心相待,却不想她们暗中防备、算计于我,于是我也以算计回敬她们。而您……虽曾宠幸过我,却从未真正爱过我。我费尽心思,终于登上妃位,却被册封为鹂妃!黄鹂鸟的鹂!我遭您厌弃,被幽禁在冷宫之中,日日承受掌嘴之刑,最终我甘愿赴死,化作一缕幽魂,被困在这紫禁城之中数百年。未曾想竟遇到了小团子,它告知我,我的命运是被他人恶意篡改的,还能够重来一世。所以,我回来了,一路走到今日!”陵容神色平静,冷静地讲述完自己前世那短暂而又悲戚的一生。
胤禛凝神听她寥寥数语便道尽前世,心口疼得发颤,仿佛有细密的银针在血脉里扎刺。他猛地将陵容紧紧拥入怀中,手臂收得极紧,像是怕一松手便会失去她。
对不起,容儿,他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哽咽,那个胤禛没有护好你。他即便可以不爱你,也该让你在后宫平平安安地过日子,怎能让你承受这般后宫的腌臜残忍,逼得你走上绝路!容儿,我不是他,他额头抵着她的,呼吸灼热,请你不要推开我,好不好?滚烫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衫熨帖着她,他分明在发热。
胤禛,你在发热!陵容眼底的焦急毫不掩饰,她试图挣开他的怀抱,要去为他诊治,可怀里的人却如铁铸般纹丝不动。
容儿,他闷闷地开口,嗓音里带着鼻音,昨夜我梦到那个混账东西与你对峙,我恨不能冲上去揍他一顿。他收紧手臂,将脸埋在她肩窝,容儿,对不起,我真的错了。我爱你,无关你是松阳县丞之女,还是镇国公府嫡女,我爱的是你——是当年在街上攥着糖人,回眸一笑便让胤禛丢了魂的那个你!他絮絮诉说着心底的情愫,再不愿与她维持疏离,这些日子的煎熬比当年苦等三年更难熬!
胤禛,你病了,松开手,让我给你诊脉可好?陵容被他禁锢在怀里,连指尖都难动弹,不禁腹诽:这人生病了怎还这般大力气?莫不是体魄丹当饭吃了?
容儿,他低低唤她,声音软得不像话,夫君真的知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他并非愚钝,察觉怀里的人心防渐松,哪肯错过这机会?若非这场病来得巧,他哪能这般轻易贴近她?
好,你先躺下,陵容见他烧得浑身滚烫,皮肤发红,像块烧红的炭,心尖猛地一揪,你都烧成火球了,乖乖的。病中的胤禛这般脆弱,让她的心……
听得陵容因担忧而松动的心意,胤禛笑得宛若孩童般开怀,眼角眉梢都漾着欢喜。可这笑意尚未攀上眉梢,忽地的一声闷响,他竟连带着陵容一同栽倒在地。陵容慌忙揭开屏障,扬声唤外间的芳珂等人进来相助。怀中的人沉得像块巨石,压得她连指尖都难挪动,她望着近在咫尺的胤禛,嘴角浮起一丝无奈的苦笑。
芳珂与张四海疾步入内,乍见皇上浑身滚烫地与娘娘双双跌坐在地,二人不及细想礼仪,慌忙上前搀扶皇上。玉婉与玉媱轻扶着自家主子,望着这情景,唇角噙着笑意又带着几分无奈——这皇上的苦肉计当真奏效得令人啼笑皆非……
一时间,皇上染恙懿德皇后不再疏离帝王的消息如三月的暖风般掠过宫墙,自长街檐角流淌至各宫院落,连御膳房煨着药膳的小太监都禁不住松了口气。这对帝后当真是……皇上竟将帝王尊严抛至九霄云外,连这般拙劣的苦肉计都使得这般炉火纯青。偏那六个金尊玉贵的皇子公主,此刻正扒着朱漆描金的雕花窗棂,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瞧着皇阿玛撒着娇非要皇额娘亲手喂汤药,一个个憋着笑意,用帕子掩着唇角偷乐。宜修倚在紫檀屏风后望着这一幕,眼尾笑纹未展便先浮起三分无奈——这九五之尊何时竟成了这般黏人撒娇的稚子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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