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容对自己布下的每一步棋都甚为满意。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前世那个怯懦的女子,也褪去了刚回来时的谨慎小心。现在的她收放自如,可以在人前明媚张扬,也可以瞬间温婉得体,更能在谈笑间运筹帷幄。但有一点始终没变:对自己身边人,她向来极其护短,宠爱有加。
储秀宫里,新晋的庶妃们一早便盼来了娘家的陪嫁。这是陵容与皇后商量好的结果:虽说是庶妃,但皇上开恩,特许每位小主从娘家带进两名贴身丫鬟和一些体己银子,除此之外,一律免谈。皇宫又不是菜市场,岂能想要什么就带什么?若是有人夹带了秘药毒物进来,后果不堪设想。因此,这项提议得到了帝、后、贵妃三位宫中巨擘的一致认可。
所有新进来的宫女,都必须先经过统一教导和严格考核,才能回到小主身边伺候。这主要是为了敲打像浣碧那样心高气傲的丫头。入宫第一天,教导嬷嬷就给这些新人来了个下马威,把“尊卑有别”的道理掰开揉碎了讲:
“都给我听好了!既然入了宫,就要记住自己的本分!在宫里,什么话能说,什么话连想都是罪过!主子再不得势也是主子,你们背景再硬,既然入了奴籍,一辈子都是奴婢!宫里的宫女也分三六九等,那些由内务府小选进来的八旗包衣宫女,地位就在你们这些陪嫁丫鬟之上!哪怕人家是做粗活的,也轮不到你们来瞧不起!”
一番疾言厉色的训诫,如同冷水浇头,彻底浇灭了浣碧眼中最后一丝不甘的希冀。
殿选风波过后,沈眉庄待甄嬛,便不似从前那般亲近了。
她独坐窗下,细想甄嬛与夏冬春的争执、御前那句惊世骇俗的“嬛嬛一袅楚宫腰”,只觉心惊——眼前之人,竟陌生得让她不敢相认。往昔姐妹情谊,此刻想来,如隔雾看花,模糊不清。儿时终究是久远之前的了,人长大了也就变了!因而入住储秀宫后,她只静守在自己房内,潜心习礼,再未如前世那般,放下贵人身份,主动去探视一位仅是常在的“妹妹”。
甄嬛岂会察觉不到这番变化?她望着对面那扇紧闭的房门,心中五味杂陈。委屈、不甘、困惑,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她反复思忖:局面何以至此?自己分明可以做得更好……是昭贵妃冷眼旁观?是华妃刻意刁难?还是皇后有意打压?她将缘由想了一圈,却唯独未曾想过,是否因自己言行失当,才招致如今境遇。
月色清浅,苏培盛刚回到自己那处僻静的小院,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梧桐树下,正是崔槿汐。她穿着一身半旧的铁锈红宫装,头发利落地绾着,只簪了两根素银簪子,通身上下再无半点多余装饰,反倒更衬得人清爽干练。
苏培盛脚步微顿,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快步上前,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槿汐?这个时辰过来,可是在寿安宫那边……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崔槿闻声,稍稍侧过身子,向苏培盛的方向倾斜了一点,声音放得轻而稳:“劳苏公公惦记。太妃那儿一切如常,没什么要紧活计,日子倒也清闲。”她语速平缓,听不出什么波澜。
苏培盛是何等精明的人物,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转,便压低了嗓音,那嗓音经他刻意收敛,褪去了几分平日里的尖锐:“这么晚特意过来……是想让我帮你挪个地方?”
槿汐在月光下抬起脸,唇边漾开一抹极浅淡却又难以拒绝的笑意:“是,终究还是要麻烦苏公公了。”
“成,你想去哪儿?我替你谋划。”苏培盛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融进了夜色里。
崔槿汐的目光骤然变得坚定清晰,她清晰地说道:“储秀宫眼下是进不去了。但我年纪不小了,也想为自己搏个前程。等日后庶妃们分宫室时,想请苏公公周全,将我分到甄常在宫里。” 白日殿选的风波虽细节未明,但她曾远远瞥见过那位甄常在的容貌——那般酷似纯元皇后的眉眼,又甫入宫便得“常在”位份,其中深意,不言自明。这或许就是她等待已久的机会。
苏培盛心下迅速权衡,随即应承:“行吧,你且安心等待,这事儿我定给你办成。”
“那槿汐就在这里,先行谢过苏公公了。”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却不知,这一幕已被藏在暗处的小太监尽收眼底。当晚,这消息便递到了承乾宫。陵容得知后,唇边只凝起一丝若有还无的了然笑意,并不意外。她甚至隐隐期待起这对“故人”的重逢,不知会撞出怎样的火花?
夜深人静,六宫灯火渐次熄灭。胤禛踏着清冷月色,步入了承乾宫。
寝殿内烛火朦胧,陵容身着天青色软绸寝衣,如墨青丝未束,柔顺地披散在肩头胸前,更衬得肌肤莹白如玉。她斜倚在窗边软榻上,月光透过雕花棂窗洒在她身上,勾勒出纤细柔美的轮廓。听得脚步声,她盈盈抬眼望去,那双惯常清冷的眸子里,此刻仿佛融化了整片星河,水光潋滟,流转着缱绻情愫,无声地缠绕上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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