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上,王启年教授依旧在慷慨激昂地讲述着汉代玉璧的辉煌与艺术成就,那块仿品在灯光下闪烁着似是而非的“古韵”。台下,张涛与其跟班的低声议论虽已停下,但那副不以为然的神色依旧挂在脸上。
林风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内心激烈的挣扎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常的平静与坚定。他想起了陈怀远品评古玩时的严谨,想起了自己这些日子在图书馆啃下的那些艰深典籍,更想起了异瞳所揭示的、不容置疑的“真实”。
学术的真谛,不就在于去伪存真吗?如果因为畏惧权威而选择沉默,那与古玩行里那些明知是赝品却缄口不言、甚至助纣为虐的宵小之辈,又有何区别?
他深吸一口气,在满教室崇拜与信服的目光中,缓缓举起了右手。
这个动作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突兀。王教授正讲到关键处,看到有人举手,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还是保持着风度,暂停了讲解,目光投向林风:“这位同学,有什么问题吗?”
刹那间,全教室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唰”地一下集中到了林风身上。前排的张涛也回过头,看到是林风,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毫不掩饰的讥诮,仿佛在说:“你个穷酸,能有什么高见?”
林风站起身,姿态不卑不亢,语气带着学生对师长应有的尊敬,但眼神却清澈而笃定:“王教授,关于这块玉璧,学生有一点不同的看法,想向您请教。”
“哦?”王启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了几分,执教多年,敢在课堂上直接质疑他断代的学生,凤毛麟角。“你说。”
“教授您刚才指出,此璧为汉代和田青玉,沁色自然,雕工为‘游丝毛雕’。”林风语速平稳,条理清晰,“学生对此有些疑问。”
他顿了顿,无视周围投来的或好奇、或怀疑、或等着看笑话的目光,继续说道:“首先,是玉质。真正的顶级和田青玉,质地应致密温润,宝光内蕴。而此璧,”他目光投向讲台上的玉璧,仿佛能穿透其表象,“虽看似油润,但光气略显‘浮’而‘散’,内部结构似乎不如和田玉那般紧实细腻。学生曾翻阅资料,此种玉料特性,更接近于清末民初时期常用作仿古的某些地方玉种,比如质地稍软的岫岩玉。”
教室内响起一阵低低的哗然。直接质疑玉料?这可是基础中的基础!
王教授的脸色沉了下来,但没有打断。
林风继续道:“其次,是关于沁色。教授所言土沁、铁锈沁自然,固然是鉴定要点。但学生观此璧沁色,其色虽深入,但边缘过渡略显生硬,尤其是这几处赭红色,其‘入骨’之感,细看之下,似乎有人为渲染的痕迹,与真正历经千年在地下水、矿物质相互作用下形成的、层次丰富且过渡柔和的天然沁色,存在微妙差异。”
他引用的正是近期恶补的关于玉器沁色形成的专业知识,结合异瞳看到的“浮于表面”的景象,言之有物。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雕工。”林风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汉代‘游丝毛雕’,是以解玉砂配合手工慢慢碾磨而成,线条细若游丝,但劲健流畅,转弯处尤见功力,且因是手工琢磨,线条边缘与底部会留下特有的、不规则的古拙磨痕。”
他目光如炬,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细微的破绽:“而此璧上的蟠螭纹,线条虽细,但在高倍放大下,其转折处可见极其细微的、规律性的崩茬,线条底部也过于光滑平整。这种痕迹……更像是近代,甚至是现代电动工具高速雕刻时,因转速和工具硬度问题,难以完全避免的工艺缺陷。这与真正的汉代‘游丝毛雕’工艺特征,是相悖的!”
一番话,引经据典,结合观察,逻辑严密,直指核心!不仅指出了问题,更从玉料、沁色、工艺三个专业维度进行了分析论证!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林风这番有理有据、胆大包天的质疑惊呆了。张涛脸上的讥诮早已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他旁边的跟班也张大了嘴巴。
王启年教授的脸色,从最初的不悦,逐渐转变为惊疑,再到凝重!他没有立刻反驳,而是快步走下讲台,重新来到放置玉璧的托盘前。他甚至来不及戴手套,直接拿起那块玉璧,凑到眼前,几乎是贴着镜片,按照林风所指出的那几个要点,极其仔细地、一寸一寸地重新审视起来!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呼吸也微微急促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教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权威的最终裁决。
良久,王启年缓缓放下玉璧,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依旧站得笔直的林风。他的脸上,有被打断授课的不快,有鉴定可能出错的尴尬,但更多的,是一种发现璞玉的震惊与欣赏!
他沉默了几秒钟,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这位同学……你的观察……非常细致,提出的几点疑问,也……也确实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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