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场面瞬间炸开!人群骚动起来,疑惑、猜测、不满的情绪在酒精的催化下迅速蔓延。有人开始大声质问,几个喝得醉醺醺的汉子,红着眼睛,推推搡搡地就朝铁柱围了过来。混乱中,不知是谁的手臂猛地一挥,恰好扯住了林穗盖头的一角!
那方精心刺绣的红盖头,就这样被轻飘飘地扯落,在空中无力地打了个旋儿,然后不偏不倚,落入了旁边一张被打翻的、满是油污菜汤的桌子上。鲜红夺目的绸缎,瞬间被浑浊的油渍浸染,那上面用银线绣成的、象征高洁与坚韧的梅花,也顿时失去了光彩,变得黯淡不堪。
铁柱见状,心如刀绞,刚要开口解释,却被那几个醉汉推得一个踉跄,后腰重重撞在桌角,一阵钝痛,话语也被堵了回去。林穗在那一瞬间,脸色煞白,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快步走上前,俯身从污秽中捡起那方盖头,紧紧地、用力地攥在手心,仿佛要攥住那被轻易撕碎的尊严和祝福。油污冰冷粘腻的触感,从指间一直凉到心里。
深夜,喧嚣散尽,白日的混乱与不堪被厚重的积雪掩埋,在极致的宁静中,从屯子中央的古井方向,陡然传来一阵凄厉至极的牲畜哀鸣!那声音尖锐、痛苦,充满了绝望,一声接着一声,听得人心慌意乱。
铁柱瞬间惊坐起来,那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他抓起墙角的桑木鞭,就朝着古井方向狂奔而去。
赶到井边,眼前的一幕让他血液几乎凝固!周明远——那个白天送来“贺礼”的省农科院专家,正背对着他,站在井沿上,正将不知名的黑色粉末,源源不断地倾倒入古井之中!他的动作从容不迫,甚至带着一种仪式般的诡异感。
月光清冷,清晰地照见周明远身上那件“农科院制服”。然而,就在他挥动手臂的瞬间,露出了半截手腕——上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的、泛着幽冷青光的鳞片,在月色下,显得狰狞而可怖!
“你以为,办一场婚礼,就能救你们,救这个屯子?”周明远似乎早已察觉到铁柱的到来,缓缓转过身,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如同毒蛇的眼睛,精准地锁定了铁柱的心脏。“痴心妄想。”
死亡的气息,在凛冽的寒风中无声地弥漫。
“砰!”
枪声炸响,清脆而致命。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色的身影,以惊人的速度决绝地扑向了铁柱身前。
同时,手中的那方红盖头,倏地抛出,精准无比地缠绕上了周明远手中的枪管!
几乎是同一时刻,铁柱出于本能和愤怒挥出的桑木鞭,也带着呼啸的风声到了!他本想抽向周明远,却万万没有料到,林穗会突然扑到他身前。
“啪!”
一声脆响,鞭梢狠狠地、结结实实地抽在了林穗单薄的肩膀上!她重重地倒在雪地里,却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攥住了周明远的裤脚。殷红的鲜血从衣物下汹涌而出,溅落在洁白的雪地上,也溅落在那方红盖头上,真正成了“血色红盖头”。
铁柱的大脑一片空白,顾不得井边的周明远,将昏迷的林穗紧紧抱起,发疯似的朝着镇医院奔去。
他只觉得怀里的林穗呼吸越来越微弱,身体也越来越沉,那种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的感觉,让他恐惧得几乎窒息。
“铁……铁柱哥……”
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怀里的林穗忽然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呼唤低头一看,只见林穗的目光迷离,有些涣散。
“……等……等我好了……”她的嘴唇翕动着,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咱们……去水渠边……种向日葵吧……”她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力气,眼中流露出向往的光,“那向日葵……金灿灿的……向着太阳……一定……一定很好看……”
铁柱的泪水在这一刻彻底决堤,汹涌而出。拼命地点头,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承诺:“好……好!穗子,咱们一定去!种一大片,一眼望不到边的那种……你得好起来,你得亲眼看着它们开花……”
三个月后,水渠两岸,铁柱依约种下的向日葵已然成片地盛开,金黄的花盘硕大而饱满,齐刷刷地向着太阳,形成一片灿烂夺目的金色海洋,温暖而充满生机。
林穗正耐心地教屯里的孩子们如何播种。她的左臂动作还有些僵硬,不能完全抬起,那是那次重伤留下的印记。但她的声音依旧温柔,像春风拂过柳梢。
“这颗是黑豆子,皮厚,得埋得深些,它才肯好好发芽……这颗是谷子,娇气,喜欢晒太阳,土盖薄薄一层就好……”
此时,阳光正好,温暖的阳光洒在大地上,成千上万的花盘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迎着太阳轻轻摇曳,仿佛在跳着一场盛大的舞蹈。
然而,在这美好的景象中,林穗却心有隐忧,周明远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