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到底是亮了。
持续了一夜的风雪终于停歇,铅灰色的云层裂开几道缝隙,惨白的日头有气无力地探出头来,将微弱的光线洒向银装素裹的靠山屯。光线落在屋顶厚厚的积雪上,反射出刺眼的白,不像温暖的抚慰,倒像撒了一层薄而冷的盐,平添几分肃杀。
铁柱坐在炕沿边,双眼紧盯着娘,一夜未眠。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红肿得像两颗燃烧的火炭,透露出无尽的担忧和疲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破晓的第一缕阳光洒在了窗户上。铁柱紧张地观察着娘的呼吸,确认她的呼吸变得绵长而平稳,额头的温度也一直保持在正常的温热,不再像之前那样吓人地滚烫。他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也稍稍松弛下来。
然而,极度的疲惫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仿佛要将他淹没。他的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软绵绵的,几乎无法支撑自己的重量。
铁柱强打起精神,轻轻地放下娘那枯瘦如柴的手,生怕惊醒了她。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体,从炕上慢慢下来,每一步都显得有些艰难,脚步虚浮,仿佛随时都会跌倒。
走到灶坑边,铁柱看到灶膛里的火已经变得微弱,只剩下几点暗红的炭火在灰烬中若隐若现。他拿起几根干燥的柴火,小心翼翼地架在炭火上,然后俯身轻轻吹了几口气。
“噼啪”一声,火苗突然重新窜起,欢快地跳跃着,贪婪地舔舐着新添的柴火。跳跃的火光映红了铁柱那张年轻却写满疲惫与沧桑的脸,也给他带来了一丝温暖,暂时驱散了些许周身的寒意。
王麻子靠着墙角的草堆,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盹,发出轻微的鼾声。这位操劳了一夜的老人在确认赵金花转危为安后,精神一松,再也抵不住困倦。满仓娘腿上裹着撕下来的旧布条,血迹已经凝固发暗,她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似乎也陷入了沉睡。满仓没有离开,他像一只做错了事、被雨水淋透的野狗,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把脸深深埋在膝盖中,一动不动,仿佛一夜之间就石化在那里。
铁柱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一般,缓缓地扫过这一屋子的老弱病残。他看到了那个满脸皱纹、颤颤巍巍的老人,正费力地给自己的小孙子喂药;看到了那个瘦骨嶙峋、面色苍白的女人,正默默地为大家缝补着破旧的衣裳;看到了那个躺在角落里、气息奄奄的病人,正艰难地与病魔抗争着。
他环顾四周,屋子破旧不堪,墙壁上的土坯已经剥落,露出了里面的黄泥;屋顶的茅草也有多处破损,阳光从缝隙中洒下,形成一道道微弱的光柱。屋内的光线十分昏暗,仿佛被一层阴霾笼罩着。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味道,有浓烈的药味,那是为了给病人治病而熬制的草药散发出来的;有刺鼻的血腥味,那是因为有人受伤而流出的鲜血;还有呛人的柴火味,那是为了取暖而燃烧的木柴所产生的。
然而,就在这看似凄惨的景象中,铁柱的心中却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情感。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死灰,对这个世界不再有任何感觉。但此刻,他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这种温暖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如同寒夜中的一点烛火,虽然渺小,却足以驱散周围的黑暗。
这是一种在绝境中相互依偎、彼此支撑才能产生的奇特暖流。在这个贫苦的家庭里,每个人都在为了生存而努力,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关心着彼此,给予着对方力量。这种力量虽然微薄,却足以让人在最艰难的时刻坚持下去。
然而,这片刻的宁静与温情,很快就被打破了。
院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咯吱咯吱”声,仿佛是有人在雪地上小心翼翼地行走。这声音很轻,若有若无,却又异常清晰,让人不禁心生警觉。
仔细聆听,可以分辨出这是两只脚发出的声音,而且它们的节奏并不一致,似乎在刻意保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这种不协调的节奏,既不像早起的村民们匆忙的步履,也不像巡逻队员王老五那种虚张声势的动静。
相反,这声音更像是一只经验丰富的猫,在雪地上悄无声息地跟踪着自己的猎物。它的每一步都轻盈而稳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缓慢而稳定的压迫感,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它的掌控之中,而它只是冷漠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铁柱心头猛地一紧,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捏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这几日来的高度警惕,以及昨晚那惊心动魄的经历,使得他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的警觉。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吱呀”声传来,虽然声音很轻,但在这静谧的环境中却显得格外清晰。铁柱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他像一只受惊的猫一样,迅速从座位上弹起,全身的肌肉都下意识地收缩,进入了一种高度戒备的状态。
随着那扇门缓缓地被推开,一股刺骨的寒气如同一股汹涌的洪流般猛地灌入屋内。这股寒气来势汹汹,如同一股凌厉的寒风,吹得灶膛里的火苗剧烈地摇晃起来,似乎随时都可能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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