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同伙!”李富贵吼着,唾沫星子喷了铁柱一脸,带着腌蒜和劣质烟的味道,“招出来,你就没事!”
铁柱没动。他看见李彩凤被两个民兵押上来,蓝布棉袄被撕开了大口子,露出里面打着补丁的秋衣。
她的刘海黏在额头上,可能是汗,也可能是血。脚上的布鞋破了个洞,大脚趾头冻得发紫,像颗烂掉的枣。
“是她勾引你偷粮的?”李富贵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承认了,我就放你走。”
铁柱看见李彩凤在发抖。她的眼神却没躲,直直地看着他,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在说:“别管我。”
“没有,”铁柱终于开口,声音嘶哑,“是我一个人偷的。”
李富贵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他走到台前,突然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是半块黄澄澄的玉米饼!刚出炉的,还冒着热气,香味随风飘散,台下不少孩子的肚子都咕噜响了起来。
“谁揭发同伙,”他把饼子举高,像举着一面胜利的旗帜,“这个就归谁!”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往前挤,有人低声议论。饥饿比道德更有力量。
第一个冲上来的是满仓。
他跑得飞快,脸上已经沾着饼渣,显然早就领过赏了。“我看见了!”他大声嚷嚷,口水四溅,“他俩在草垛后头分赃!李彩凤还摸铁柱裤裆!”
台下顿时像炸开了锅一样,人们开始骚动起来。妇女们惊慌失措地尖叫着,有些甚至用手紧紧捂住孩子的眼睛,生怕他们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而那些老汉们则完全不同,他们不仅没有退缩,反而像被磁石吸引一样,拼命地往前挤,想要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似乎对这场热闹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铁柱看见爹的脸一下子灰了,娘则死死捂住小妹的耳朵。
“你胡说!”李彩凤突然抬起头,嘴角挂着血沫子,声音虽弱却清晰,“我们只是……只是……”
“只是啥?”李富贵一把扯开她衣领,露出里面一件男人的背心,洗得发白,领口还绣着“红旗钢铁厂”。
“我爹的……”李彩凤声音越来越小,“就这一件厚衣裳……冬天太冷……”
满仓蹦着高喊:“破鞋!知青勾引贫农子弟!资产阶级作风败坏!”
铁柱猛地挣开民兵的手,一头撞在满仓肚子上。
两人滚下台时,尘土飞扬,铁柱听见自己肋骨“咔”地响了一声。但他顾不上疼,爬起来又扑上去,拳头雨点般落下。
“你娘也快饿死了是不是?那你为啥不说实话?你对得起她吗?!”他一边打一边吼,眼泪混着血流进嘴里。
李彩凤在台上哭出了声,声音像被掐住脖子的小猫,微弱却撕心裂肺。
天黑透了,公审会才散。
铁柱被绑在村口的老榆树上,双手反绑在树干后,绳子勒进手腕,血都流不下去,肿得像馒头。
他的舌头因白天被人灌了一碗辣椒水而肿胀,塞满嘴,一说话就钻心地疼。
下午有人往他脸上泼尿,现在结成了冰碴子,睫毛粘在一起,一眨眼就扯得生疼。
“哥……”
是小妹!孩子不知怎么溜过来的,正蹲在他脚边,用牙咬他手腕上的绳子。
铁柱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流到手心——小妹的牙龈在出血,牙齿都快咬断了。
“别……”他嗓子哑得不像人声,“回去……娘会担心……”
“给你。”小妹往他嘴里塞了块东西,咸腥咸腥的。铁柱品出来了,是生老鼠肉,孩子不知从哪个陷阱里刨出来的,还带着毛和骨头渣。
远处传来脚步声,小妹吓得钻进他两腿之间。是爹来了,手里拎着个破瓦罐,罐口盖着一块脏布。
“喝。”爹把罐子凑到他嘴边,是热乎的榆树皮汤,冒着苦涩的烟气,“别咽,含会儿。”
铁柱含着一口热水,舌尖终于有了知觉。他突然想起李彩凤,挣扎着问:“她……咋样了?”
爹摇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闺女……被带走了。”
“哪儿?”
“公社革委会。”爹的手在抖,“说她……思想有问题,要深入审查。”
树上的老鸹突然叫了一声,凄厉刺耳,像在笑,又像在哭。
后半夜下雪了。
雪花无声落下,覆盖了铁柱身上的血迹和冰碴。他被松了绑,但不敢回家——李富贵说了,明天接着审。
他蜷在知青点后墙的柴火堆里,发现那块活砖被人用泥糊死了,连缝隙都被抹平。
有脚步声!铁柱攥紧半截柴火棍,准备拼命,却看见满仓鬼鬼祟祟地摸过来,怀里鼓鼓囊囊的。
“滚!”铁柱嗓子哑得吓人。
满仓没跑,反而凑过来:“给。”他掏出个黑面馍,硬得像石头,“我偷的……给你妹子。”
铁柱没接。
“今儿个……对不住。”满仓把馍放在地上,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我娘快饿死了,李富贵说揭发就给粮……我不揭发,她就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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