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被云吞了。
天黑得像口倒扣的铁锅,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风在村巷里游荡,卷起地上的雪沫,打着旋儿扑向土墙和破窗。
铁柱贴着墙根走,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连影子都藏得严严实实——他怕那点微弱的轮廓会暴露自己。
满仓在前面慢慢地走着,他的身体异常消瘦,就像一条饿了很久的野狗。
他的肋骨根根分明,突兀地凸出来,好像随时都会刺破那身单薄的棉袄。
他的步伐显得有些不稳,摇摇晃晃的,仿佛下一刻就会摔倒在地。
然而,尽管如此,他的速度却并不慢,铁柱需要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他的脚步。
满仓不时地回头张望,每一次回头,他都会冲着铁柱咧嘴一笑。
那笑容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让人毛骨悚然。他的牙齿在夜色的映衬下,显得异常洁白,甚至有些刺眼,仿佛能散发出丝丝寒光。
“你怂了?”满仓突然停下脚步,猛地转过身来,对着铁柱就是一口唾沫。那唾沫直直地飞过来,带着一股难闻的酸臭味,铁柱来不及躲闪,被喷了个正着。
“腿抖成这样,还偷粮?”满仓的声音中充满了嘲讽和不屑,“你不如回去啃墙皮算了!””
铁柱沉默不语,只是下意识地将怀中的小布袋又往里掖了掖。这个小布袋是娘亲手缝制的,原本是用来装针线、顶针和几根旧线头的,如今却空荡荡的,仿佛能装下他的整个灵魂。
他心里很清楚,这次出门可能意味着他再也无法回到家中。然而,小妹昨晚吐出的那口血水却一直在他眼前晃动,让他无法释怀。那口血水,不仅是小妹身体极度虚弱的表现,更是她饥饿难耐的证明。
他想起小妹那瘦弱的身躯,饿得连胃都开始反噬自己了。那痛苦的呻吟声,仿佛还在他耳边回荡。铁柱的心像被重锤狠狠地敲击着,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瞧见没?”满仓突然拽住他,指着知青点后墙,“就那扇窗,窗台底下第三块砖是活的。”
铁柱眯眼瞅。黑墙上有个更黑的影子,像张开的嘴,等着吞人。他知道那里住着李彩凤和另外两个女知青,她们每月有定量供应,还能收城里寄来的包裹。而他们家,已经三天没闻到一粒米香了。
“李彩凤她们屋?”
“管他谁的屋,”满仓舔舔干裂的嘴唇,眼里闪着饥火,“昨儿我看见她们领了救济粮——白面!整整两大袋!”
铁柱的肠子猛地一绞。他想起李彩凤塞给他的冰糖,想起她手腕上青紫的血管,想起她说“我们城里人也饿”时的眼神。可现在,这双眼睛背后,竟藏着一袋能救命的白面?
“要不算了……”他声音发虚。
“怂包!”满仓往地上啐了一口,黄痰混着血丝,“你妹子要饿死了知道不?我今儿晌午看见她蹲在墙角,啃墙皮!拿舌头一点点舔泥巴吃!”
铁柱脑子里“轰”地炸了。他没想,拳头比脑子快。等他反应过来时,满仓已经捂着鼻子蹲在地上,鼻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雪上,像撒了一地红小豆。
“打啊,往死里打!”满仓没还手,只是阴森森地笑,嘴角抽搐,“打完了回去看你妹子咽气!看她肚里的‘小鸟’会不会飞走!”
铁柱的拳头僵在半空,胸口剧烈起伏。他知道满仓说得对——那一袋白面,够小妹喝上五天糊糊,够娘熬过这个冬天,够全家人多活一个月。
“她们城里人饿不着,”满仓用袖子抹了把脸,血糊得到处都是,像画了鬼脸,“知道李彩凤昨儿吃啥不?罐头!她爹寄的,猪肉的!油汪汪的,我都闻见了!”
铁柱突然想起爹院子里那个瓦盆,想起里面碾碎的小骨头。难道……难道城里人吃的肉,真能变成乡下人碗里的“香灰”?
“就摸点面,”满仓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哀求,“够你妹子喝顿糊糊就行……我不多拿,就一把,行不?”
远处的狗叫了起来,一声接一声,像是在报警。
铁柱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里已没了犹豫。
“走。”他说。
那块砖是松的,后面是个洞,刚够伸进一只手。
铁柱的手像风中的树叶一样不停地颤抖着,仿佛随时都可能被风吹落。
他的手指摸索着,终于碰到了一个粗糙的麻袋,那麻袋的质地坚硬而厚重,让人感觉里面装满了沉甸甸的东西。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麻袋里的东西时,他立刻感觉到了一种粗糙的质感,那是粗拉拉的面粉。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因为他知道,这面粉可能意味着某种重要的线索或者秘密。
然而,就在他继续摸索的时候,他的手指突然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被一块油纸包裹着。
那东西的形状和触感让他立刻想到了肉干,但他不敢过多地去想象,生怕自己的猜测会让他陷入更深的恐惧之中。
铁柱的心跳愈发急促,仿佛要冲破他的喉咙跳出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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