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福应道,又低声道,“公子,这胡来者不善。他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威胁,定是得了晋王府的授意。江南之行,恐怕步步荆棘。”
“我知道。”林墨走到窗边,看着胡掌柜匆匆离去的背影,“他们越是着急,越是证明我们的路走对了。这江南的水,是该搅一搅了。”
不多时,阿福派去刘家坳打探的人回来了,带回的消息更让人心头发沉。刘家坳几十户蚕农,世代以养蚕为生,拥有几百亩上好的桑园。年前,“云锦记”勾结官府,硬说桑园是“无主荒地”,要“收回官有”,实则划为所谓的“御用丝圃”,逼着蚕农以极低的价格“转让”。蚕农不肯,争执中打伤了几名“云锦记”的伙计,立刻被官府以“抗法”、“殴伤人命”的罪名抓了人,为首的几家,家产被抄,人还关在牢里。剩下的蚕农,有的被迫签了“转让”契约,拿了点微薄的补偿,有的则守着桑园惶惶不可终日,眼看春蚕季节将至,没有桑叶,一年的指望就全完了。
“他们这是要断蚕农的生路!”阿福怒道。
“不止如此,”林墨沉吟道,“这是杀鸡儆猴。做给江南所有小户、散户看,谁敢挑战他们的规矩,刘家坳就是下场。如此一来,我们想绕过他们直接收购生丝,就难上加难。蚕农怕了,不敢私下卖丝给我们。”
“那怎么办?公子,要不我们从别处收丝?”
“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且成本太高。”林墨摇头,“江南丝绸之所以名扬天下,在于此地水土适宜,养出的蚕丝品质最佳。别处的丝,做不出顶级的云锦、杭罗。况且,我此行目的,不单单是为了收丝,更是要撬开江南商界的铁板。”
他走到桌边,铺开纸笔,快速写下几行字。“阿福,你立刻去办几件事。第一,设法打点牢狱,探视刘家坳被抓的蚕农,特别是那几个为首的,务必让他们明白,是‘云锦记’在背后搞鬼,我们愿意提供帮助。第二,派人联络那些尚未屈服的蚕农,告诉他们,我有办法保住他们的桑园,还能让他们今年的生丝卖个好价钱。第三,”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去寻几个能说会道的读书人,最好是家境清寒、在学子中有些声望的,将刘家坳之事,写成诉状故事,务必情真意切,催人泪下,然后……”
“然后怎样?”
“然后,让说书先生,在杭州、苏州、江宁三地最大的茶楼酒肆,好好讲一讲。再找人抄写几百份,在各处码头、集市、书院门口分发。要让全江南的人都知道,‘云锦记’是如何勾结官府,欺压良善,强占民产!”
阿福眼睛一亮:“公子是想用舆论压他们?”
“舆论只是第一步。”林墨道,“更重要的是,给那些被压迫的蚕农,一个看得见的希望和依靠。他们一盘散沙,自然任人宰割。可如果他们联合起来呢?如果有一个组织,能替他们发声,能帮他们打官司,还能包销他们的生丝,甚至预付定金呢?”
“公子是说……把他们联合起来?”
“不错,就叫……‘蚕农互助会’。”林墨缓缓道,“我们出钱,出人,出主意,帮他们保住桑园,对抗‘云锦记’。他们则与我们签订契约,所产生丝优先、优惠卖给我们。这样一来,我们得了稳定优质的丝源,他们得了靠山和生计。‘云锦记’想用强权垄断,我们就用契约和利益,把散沙聚成石头。”
“妙啊!”阿福拍手,“可……这需要不少银钱,还要懂律法的讼师,还要……”
“钱,我们有。讼师,可以找。至于人手……”林墨看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天光微亮。“刘家坳那边,不是有现成的么?那些被抓蚕农的家人,那些被欺凌的百姓,就是最好的人选。告诉他们,只要加入‘互助会’,他们的案子,我们管定了!桑园,也定能保住!”
“公子,这可就把‘云锦记’得罪死了!”
“早就得罪了。”林墨冷笑,“从我们踏入江南那一刻起,就注定是敌人。与其等他们来踩死我们,不如先发制人,打掉他们的爪牙,让江南的蚕农、茶农、小商户们看看,除了低头屈服,还有另一条路可走!”
阿福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公子这是要下重注,在江南这片晋王经营多年的地盘上,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风险巨大,但一旦成功,收益也巨大。
“另外,”林墨补充道,“派人去打听一下那个薛疯子的底细,越详细越好。还有,”他想起那幅《寒江独钓图》和卖画的白漱玉,“那个漱玉斋的白姑娘,也留意一下。我总觉得,她没那么简单。”
“是!”
安排好一切,已是午后。林墨换了一身不起眼的青衣,戴了顶斗笠,独自出了门。阿福本想跟随,被他阻止了。他要去的地方,带着护卫反而不便。
城西栖霞岭,竹林幽深。费了不少周折,林墨才在一处山坳里找到那间名为“竹里馆”的茅舍。柴扉半掩,院内几丛翠竹,一口石井,一个穿着葛衣、头发蓬乱的老者,正蹲在地上,用一把小铡刀切着什么草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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