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廿三,《晟时报》那篇题为《漕运梗阻,京师百物待价而沽?墨香商号货船无故被扣通州三日实录》的号外,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京城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滔天巨浪。文章以详实的笔触,列举了船队被卡的时间、货物清单、完税凭证,生动描绘了漕运小吏索贿刁难的丑态(虽隐去姓名,但细节刻画入木三分),更将此事上升至“漕运吏治弊病影响京师供给、危害国计民生”的高度。一时间,街头巷尾,茶楼酒肆,人人议论纷纷。那些常年受漕运胥吏盘剥的商贾,更是感同身受,怨声载道。
舆论汹汹,压力迅速传导至漕运总督衙门乃至工部。就在号外刊发的次日午后,通州传来急报:墨香商号的五艘货船,在经过又一次“快速而高效”的复验后,被准许放行,已于当日午时顺利通过漕闸,北上京师!
消息传回墨香商号总号,上下顿时一片欢腾。沈括拿着飞鸽传信,激动得胡须微颤:“东家,成了!船队放行了!漕运衙门到底还是顶不住这舆论压力!”
林墨坐在书案后,神色平静,并无太多喜色,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这个结果,在他意料之中。当漕运衙门卡船的理由从“合规查验”变成“引发民怨、影响稳定”时,性质就完全不同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可以不在乎一个商号的得失,却不能不在乎自己的官声和可能引发的动荡。
“东家,咱们这次可是大获全胜啊!”一个年轻管事兴奋道,“看以后谁还敢在漕运上卡咱们的脖子!”
“胜?”林墨抬眼看着那兴奋的管事,淡淡道,“不过是让对方暂时松开了手而已。掐脖子的根子,还在人家手里。这次我们侥幸利用了舆论,下次呢?对方吃了亏,只会更恨我们,手段也会更隐蔽、更狠毒。”
一番话如同冷水浇头,让厅内热烈的气氛顿时冷却下来。众人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危机并未解除,只是转入了更深的暗处。
“沈先生,”林墨转向沈括,“船队入京后,货物清点入库,一切照旧。但要加强库房守卫,特别是对漕运来的那批货,要仔细检查,防止有人做手脚栽赃。”
“老朽明白!”沈括肃然应道。
“另外,给《晟时报》下一期的社论定个调子。”林墨沉吟道,“标题可以叫《漕运畅通利国利民,整饬积弊正当时》。内容要‘顾全大局’,肯定漕运衙门此次‘从善如流、顺应民意’的举措,赞扬其‘革除弊政、畅通漕运’的决心,同时委婉提出几点‘建议’,比如设立商旅投诉通道、明确查验时限、公示收费标准的等。姿态要低,但要把‘规矩’潜移默化地立起来。”
沈括眼中闪过敬佩之色。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还顺势立下规矩,东家这手段,可谓炉火纯青。如此一来,既给了漕运衙门台阶下,又将此事定义为“整饬积弊”的开端,为日后争取了更多空间。
夜色渐深,墨香商号重归宁静。书房内,林墨独自对灯沉思。通州风波暂息,但苏府那边,却毫无进展。沈括派去打探的人,根本无法接近苏婉清居住的内院,只从外围得知,苏小姐确实“病重”,苏府请了几位太医,但病情似乎并无起色,苏文正学士近日也告假在家,谢绝访客,府内气氛凝重。
晋王深夜拜访,苏婉清随后病重……这二者之间,定有关联!林墨心中那股不安感越来越强。他必须弄清楚苏婉清的真实情况!若是因病,他或可寻访名医;若是因人……他绝不能坐视!
就在他苦思对策之际,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嗒”声,似是小石子落在瓦片上。
林墨心中一凛,悄然起身,吹熄了书桌上的蜡烛,只留墙角一盏昏黄的落地宫灯,自己则隐入书架后的阴影中。他的手,悄悄摸向了藏在袖中的一柄短匕。阿福去了通州,今夜商号的守卫虽严,但难保没有高手潜入。
片刻寂静后,窗户被无声无息地推开一道缝隙,一道黑影如狸猫般滑入,落地无声。来人一身夜行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扫视书房。
林墨屏住呼吸,握紧了匕首。
那黑衣人目光落在空无一人的书案上,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望向林墨藏身的书架阴影!
四目相对!
空气瞬间凝固。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那黑衣人看清林墨的容貌后(尽管在阴影中),眼中竟闪过一丝……似乎是松了口气的神情?他并未拔刀,而是迅速抬手,做了几个奇怪的手势,指向窗外,又指指自己,最后指了指书桌。
林墨心中惊疑不定。这手势不像是攻击的前兆,倒像是……某种暗号?他仔细打量对方,身形似乎有些熟悉……是了!是那个在码头救过他的斗笠客!虽然换了装束,但那双眼睛和身形,林墨有印象!
难道是他?他深夜潜入,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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