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帮暗桩的地下室,阴冷潮湿,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摇曳,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秦蕙兰被带进来时,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不住地颤抖,但眼神深处,却有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她身上依旧穿着平日那件素净的棉布衣裙,发髻微乱,整个人像秋风中最后一片挂在枝头的枯叶。
林墨挥退了所有人,包括一脸愤恨的阿福。地下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凝滞得能听见灯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这个曾经被他视为可靠臂助、甚至偶尔会让他感到一丝暖意的女子,此刻显得如此陌生。他想起她打理内务时的井井有条,想起她照顾顾青娥时的温柔细致,想起她偶尔望向自己时,那带着些许复杂意味的目光……这一切,难道都是精心编织的假象?
良久,林墨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为什么?”
秦蕙兰身体微微一颤,抬起头,迎上林墨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预想中的暴怒,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审视。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是为了钱?还是有人拿什么威胁你?”林墨继续问,语气依旧平淡,“赵老栓的孙子?还是……你自己的亲人?”
秦蕙兰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她猛地跪倒在地,伏下身子,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压抑的呜咽在空旷的地下室回荡。
“说话!”林墨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要听你亲口说!”
秦蕙兰抬起头,泪眼模糊,声音破碎:“公子……我对不起您……我……我不是人……”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
原来,她的弟弟嗜赌如命,欠下了京城地下钱庄一笔巨债,被扣为人质。对方放出话来,若不能按期还钱,便要她弟弟的命。就在她走投无路之时,有人找上了她,承诺只要她定期提供墨香商号,特别是关于顾青娥的消息,不仅可以帮她弟弟还清债务,还能额外给她一大笔钱。最初,她只是传递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后来,对方的要求越来越具体,越来越深入……她知道自己陷进去了,但弟弟的命攥在别人手里,她不敢不从。
“他们……他们知道青娥姑娘的身份……他们让我盯着,看她有没有和北疆来的旧部联系……特别是……一个姓胡的参军……”秦蕙兰泣不成声,“那幅画……也是他们让我找机会,暗示公子……云州旧事碰不得……”
林墨听着,心一点点沉下去。和他猜测的差不多,利诱加威逼,是最常见也最有效的手段。秦蕙兰有错,但背后的黑手更可恨。
“和你接头的人是谁?‘灰鹊’是谁?”林墨追问,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秦蕙兰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每次都是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地方接头……有时是酒馆伙计,有时是货郎……指令也是用暗号写在纸条上……‘灰鹊’这个名字,我也是第一次从公子这里听到……”
她的样子不像撒谎。对方行事极其谨慎,秦蕙兰确实可能只是一个被利用的、接触不到核心的棋子。
“那个被你传递消息害得险些丧命的顾青娥,她可曾亏待过你?”林墨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寒意。
秦蕙兰浑身一僵,脸色瞬间灰败,羞愧得无地自容,只能以头抢地:“我有罪……我该死……青娥姑娘待我如姐妹……我不是人……”
看着她这副模样,林墨心中五味杂陈。愤怒、失望、怜悯,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在巨大的利益和威胁面前,人性的脆弱和自私,暴露无遗。
他沉默了很久。如何处置秦蕙兰,成了一个难题。按律法,通敌卖主,死不足惜。但她也是被胁迫的可怜人,而且,留着她,或许还有用。
“你弟弟,现在何处?”林墨突然问。
秦蕙兰一愣,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希望:“还……还在钱庄手里……”
“阿福!”林墨朝门外喊了一声。
阿福应声推门进来,脸上余怒未消。
“去找雷香主,让他想办法,把蕙兰的弟弟从钱庄弄出来,安顿到安全的地方。”林墨吩咐道。
阿福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公子!这贱人她……”
“照我说的做!”林墨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阿福狠狠瞪了秦蕙兰一眼,愤愤地领命而去。
秦蕙兰彻底呆住了,怔怔地看着林墨,她以为等待自己的将是酷刑甚至死亡,没想到……
“我不杀你,不是因为你可怜。”林墨看着她,目光锐利,“是因为你还有用。从现在起,你照常回商号,该做什么做什么。但对方再联系你,你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做,说什么。你若再敢有丝毫隐瞒或异动……”他顿了顿,声音冰冷,“你,和你弟弟,都会消失。”
这是恩威并施,也是最后的通牒。给了她一条生路,但也套上了更牢固的枷锁。
秦蕙兰如梦初醒,拼命磕头:“谢公子不杀之恩!蕙兰一定将功折罪!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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