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的北京城,琉璃厂的戏园子外头,人山人海。这天是梅兰芳在东安市场吉祥戏院登台的日子,戏票三日前便已售罄。黄包车夫拉着客人穿梭于胡同之间,嘴里吆喝着“借光,借光”,车铃叮当作响。穿长袍的学者、着西装的绅士、旗袍裹身的太太小姐们,皆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
园子里,锣鼓点一响,满座寂然。只见台上转出一个青衣身影,水袖轻拂,眼波流转,一曲《贵妃醉酒》唱得台下如痴如醉。那嗓音清越悠扬,身段婀娜多姿,任谁也想不到,这“女子”卸了妆,竟是个眉清目秀的七尺男儿。
这便是民国年间红透半边天的梅兰芳。
梨园世家的“笨小孩”
梅兰芳生于光绪二十年(1894年),本名梅澜,字畹华。梅家本是梨园世家,祖父梅巧玲是咸丰年间着名的京剧旦角演员,曾掌四喜班。父亲梅竹芬也是旦角,可惜英年早逝。梅兰芳便跟着伯父梅雨田学戏。
小时候的梅兰芳,可看不出日后能成“伶界大王”的苗头。他资质平平,甚至被老师骂作“死鱼眼睛”,说他一双眼睛呆滞无神,根本不是学戏的料。
这“死鱼眼睛”的评语刺痛了小梅兰芳的自尊。他发狠心要练出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于是乎,他养了几羽鸽子,每日里追着鸽群看它们在天上飞翔,眼睛跟着转;又点上一炷香,眼睛盯着那香头红光来回移动。日复一日,竟真练就了一双“含情目”,日后在台上眼波流转,不知迷倒了多少观众。
梅兰芳后来笑谈这段往事:“要不是老师那句话,我或许就真的成了‘死鱼眼睛’。”
创新求变,“梅派”初成
民国元年(1912年),梅兰芳首次赴上海演出,一炮而红。在上海,他见识了许多新鲜事物,观摩了新式话剧,眼界大开。返京后,他便开始对京剧进行革新。
他首先从剧本入手,觉得老戏有些情节冗长拖沓,便请来文人朋友帮忙修改整理。齐如山、李释戡等文人成了梅家的座上宾,帮着改戏编戏。这一来,京剧旦角的戏本更加精炼雅致,文辞也更优美了。
梅兰芳又对化妆进行了改革。传统的旦角化妆浓重,近似面具。梅兰芳减淡了底色,使面部表情更加自然生动。他还创新了头饰和戏服,设计出许多新颖别致的造型,既不失传统之美,又增添新鲜感。
最令人称道的是,梅兰芳创排了一批新戏。《天女散花》《黛玉葬花》《霸王别姬》等古装新戏,《一缕麻》《邓霞姑》等时装新戏,都是前所未有的创新之作。
在《天女散花》中,梅兰芳创造性地运用长绸舞表现天女御风而行。为练好这段舞,他不知费了多少工夫。据说有一次他在家中练习,长绸甩得太用力,把客厅里的古董花瓶扫落在地,摔得粉碎。夫人王明华闻声赶来,见状哭笑不得,梅兰芳却挠头笑道:“这下可好,真成了‘天女散花’了。”
这些创新起初遭到一些守旧派的非议,但观众喜爱,同行也逐渐效仿,“梅派”艺术由此逐步形成。
梅孟之恋:才子佳人的悲歌
1925年,梅兰芳与孟小冬的一段情缘,成为轰动一时的梨园佳话。
孟小冬是当时着名的余派女老生,有“冬皇”之美誉。二人合演《四郎探母》《游龙戏凤》,一个饰旦角,一个演生角,珠联璧合,堪称绝配。台上情意绵绵,台下也不禁暗生情愫。
然而梅兰芳已有家室。他的原配夫人王明华曾与他恩爱甚笃,却因儿女早夭、自己绝育而主动劝梅兰芳再娶。后来梅兰芳续娶了福芝芳,已有两房夫人。
孟小冬心高气傲,不肯做小。梅兰芳便提出“兼祧两房”的说法:伯父梅雨田无子,自己兼祧两房,可以娶两房正室。于是1927年,梅孟二人结为连理。
好景不长。婚后不久,发生了一桩意外事件。一个暗恋孟小冬的大学生得知她成婚,持枪闯入梅宅,混乱中打死了梅兰芳的朋友张汉举。这场血案轰动京城,也给梅孟的婚姻蒙上了阴影。
加之梅兰芳的祖母去世,孟小冬披麻戴孝前往梅宅吊唁,却被福芝芳派人拦在门外,声称“这个门她不能进”。梅兰芳左右为难,只好劝孟小冬先回去。
此事深深伤了孟小冬的自尊。她毅然与梅兰芳分手,并在《大公报》上连登三日启事:“经人介绍,与梅兰芳结婚。冬当时年岁幼稚,世故不熟,一切皆听介绍人主持。名定兼祧,尽人皆知。乃兰芳含糊其事,于祧母去世之日,不能实践前言,致名分顿失保障。虽经友人劝导,本人辩论,兰芳概置不理,足见毫无情义可言。冬自叹身世苦恼,复遭打击,遂毅然与兰芳脱离家庭关系。”
自此一别,二人再未相见。后来孟小冬嫁给了杜月笙,移居香港;梅兰芳则与福芝芳相守到老。这段才子佳人的情缘,终成一段梨园悲歌。
蓄须明志:乱世中的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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