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花厅的会议,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散了。
二月红一言不发,起身时给了陈皮一个冰冷的眼色,便径直朝门外走去。
那背影,挺得笔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
陈皮嘿嘿一笑,毫不在意,像条黏人的大狗,立刻跟了上去。
尹新月默默地收拾着桌上的狼藉,张日山则垂手立在一旁,等着最后的命令。
偌大的厅内,只剩下张启山和齐铁嘴。
张启山没有动,他背着手,站在窗边,看着院中那棵光秃秃的腊梅,不知在想些什么。
齐铁嘴在原地来回踱步,手里的拂尘被他捏得变了形,那张总是带笑的脸上,此刻满是藏不住的忧色。
张日山看了一眼佛爷,又看了一眼八爷,识趣地躬了躬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厚重的厅门。
“佛爷。”
门一关上,齐铁嘴再也憋不住了。
他几步蹿到张启山身边,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咬着后槽牙说话。
“哎呀,我的佛爷。”
“您这步棋,实在是太险了!陈皮那小子就是个疯的,您让他跟着下矿,那不等于把一根搅屎棍,扔进了滚烫的油锅里吗?”
他越说越急,声音都在发颤。
“还有二爷!您是没瞧见,他现在整个就跟被陈皮下了降头似的,处处护着。这俩人要是到了底下,意见不合,再闹起来……”
“那可是要命的啊!”
张启山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窗外。
夜色渐浓,有细碎的雪花,又开始飘飘洒洒地落下来。
“老八,你怕了?”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我怕?”齐铁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
他猛地一跺脚,急得脸都红了。
“我怕的不是下墓,我怕的是您!您这是在悬崖边上走钢丝,底下就是万丈深渊!您把宝都押在陈皮那个疯子身上,万一……万一他反咬一口怎么办!”
张启山终于转过身。
他比齐铁嘴高了大半个头,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昏黄的灯光在他深邃的眼窝里,投下浓重的阴影。
他缓缓抬起手,落在了齐铁嘴的肩膀上。
那只手很重,带着军人的力量和温度,压得齐铁嘴单薄的肩膀微微一沉。
“疯子,才好用。”
张启山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齐铁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他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看到了算计,看到了布局,看到了一个九门之首,将所有人当做棋子的冷酷与决绝。
那不是他熟悉的,会为他挡子弹,会为他道歉的佛爷。
那是张大佛爷。
“可是佛爷……”齐铁嘴的声音干涩,“棋子,是会失控的!”
“失控了,”张启山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就废掉。”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废掉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一颗下错了的棋。
“老八,我们没有退路了。”
就是这句轻飘飘的话,瞬间击溃了齐铁嘴所有的焦躁。
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眼底那片化不开的疲惫,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是啊,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长沙城的几十万百姓,这风雨飘摇的九门,这满目疮痍的国家,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肩上。
齐铁嘴的心,疼得一抽。
他再也说不出半句规劝的话,只是伸出手,用力抓住了张启山的手臂。
“佛爷。”
他仰着头,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狡黠的眼睛,此刻清澈得像一汪泉水。
“不管您做什么决定,我齐铁嘴,都陪着您。”
“上刀山,下火海,我给您开路。”
张启山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不掺任何杂质的信赖与决绝,心底最坚硬的地方,微软。
他注意到齐铁嘴的手冰得像块铁。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脱下了身上那件厚重的,带着硝烟与风雪味道的军大氅,不由分说地,披在了齐铁嘴单薄的袍子外面。
大氅很宽大,将齐铁嘴整个人都罩了进去,上面还残留着张启山独有的,霸道而温暖的气息。
“回去吧,今天,天冷。”
齐铁嘴攥紧了胸前的衣襟,那温暖的触感,和熟悉的气味,让他鼻头一酸。
他用力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怕再多待一秒,那点不该有的心思,就要藏不住了。
……
当夜
红府。
陈皮几次想开口,都在对上二月红那张冷若冰霜的侧脸时,把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师父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回到卧房,那股压抑的气氛,更是达到了顶点。
二月红一言不发地走到那个黄花梨木的雕花衣柜前,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白玉瓷盒。
陈皮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二月红看着陈皮这个样子,心中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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