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池底石
技术队的强光灯撕破了蓄水池上方的昏暗,像一把利剑,刺入浑浊的死水。雨水落在水面上,激起无数细密的涟漪,搅动着那股难以言喻的、混合了水腥与腐败的气味。
小李和几个同事穿着及胸的防水裤,半泡在冰冷刺骨的水里,正小心翼翼地搬动压在水池底部角落的几块大石头。水波剧烈晃荡着,发出哗啦的声响。岸上,陆涛双手叉腰,雨水顺着帽檐往下滴,他却浑然不觉,目光死死盯着水下那片逐渐清晰的阴影。
“有了!”水里有人喊了一声。
石头被移开,一具被水浸泡得肿胀、皮肤呈现骇人蜡白色的躯体缓缓浮起,又被技术人员小心地控制住。黑色的长发像水草般散开,肢体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僵硬角度。
陆涛的心沉了下去。第三具。死亡时间更早。
这意味着,在他们发现第一个受害者之前,这个恶魔已经开始了他的“收藏”。他们之前的侦查方向、时间线的推断,可能都存在偏差。
现场拍照、固定证据、初步尸检……一切都在压抑的沉默和雨声中高效进行。陆涛退到一边,点燃了一支烟,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才勉强压住那股从胃里翻涌上来的寒意。
不是巧合。
那个老土地公,陈伯。他划拉的那几下沙子,他平淡无奇指出的方向和细节——“水里泡着东西”,“压在下头”。
精准得令人毛骨悚然。
“头儿,”小李拖着疲惫的步伐走过来,摘掉湿透的手套,脸上没了之前的犹疑,只剩下震惊和后怕,“初步看,作案手法一致。死亡时间……估计在十天以上。要不是这场大雨让池水上涨,加上陈伯……我们可能还要很久才能发现这里。”
陆涛没说话,只是狠狠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蒂扔在地上,用靴底碾灭。他转身走向自己的车,引擎轰鸣声中,老街那间低矮瓦房的影像,和刚才水池里浮起的惨白画面,在他脑海中交替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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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市局,气氛明显不同了。
之前对“封建迷信”嗤之以鼻的队员们,在听到发现第三具尸体的详细经过后,看向陆涛的眼神里都带上了几分复杂。惊讶,难以置信,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在悬案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时候,任何一根稻草,都会被紧紧抓住,无论它看起来多么不合常理。
陆涛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盯着白板上新增的第三个抛尸点——琉璃瓦厂蓄水池。三个地点在地图上形成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区域,依旧模糊,但似乎有了一点隐约的轮廓。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摒弃那些关于沙盘和玄学的纷乱思绪,专注于案件本身。凶手选择这些废弃工业场所,是对环境极其熟悉?还是有某种特殊的象征意义?受害者之间,除了都是年轻女性,是否还存在其他尚未发现的关联?
然而,每当他试图深入思考,陈伯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和那双突然变得清明的眼睛,就会不受控制地闯入他的脑海。
那不是装神弄鬼。那老头,是真的“知道”些什么。
一种他无法用现有刑侦理论和科学知识解释的“知道”。
傍晚时分,雨又大了些。陆涛最终还是再次驱车来到了老街。这一次,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将车停在巷口,隔着朦胧的雨幕,看着那间亮起昏黄灯光的瓦房。
他就那样站了很久,直到衣服被斜落的雨丝打湿,冷意渗透进来。
他想起了自己刚入行时师傅说过的话:“小涛,破案有时候不能光靠眼睛和仪器,还得靠这里。”师傅当时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经验和直觉,也是武器,只是这武器,不好练,更不好用。”
难道陈伯那套,就是某种极致的、基于这片土地的“经验”和“直觉”?
他终于迈开步子,走到那扇低矮的木门前。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轻微的、木签划过沙盘的簌簌声。
他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的声音停了。过了一会儿,传来陈伯苍老的声音:“门没锁。”
陆涛推门进去。屋内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一盏白炽灯悬在屋顶,光线昏黄。陈伯依旧坐在那个小凳上,面前的沙盘里,似乎又有了新的划痕,但与白天的图案不同。
“陈伯。”陆涛开口,声音有些干涩,“……谢谢。”
陈伯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拿起旱烟袋,慢悠悠地塞着烟丝。
“我想知道,”陆涛走近几步,目光落在那些错综复杂的沙痕上,“您是怎么……确定在那个位置的?”
陈伯划燃火柴,点燃烟锅,深吸一口,辛辣的烟雾在屋内弥漫开来。他浑浊的眼睛在烟雾后显得有些朦胧。
“不是算,也不是猜。”他吐出一口烟,声音平静,“是‘看’。”
“看?”陆涛皱眉。
“看这片地方的‘理’。”陈伯用烟杆虚指了一下门外,又指了指沙盘,“路怎么走,水怎么流,什么地方藏风,什么地方聚气……东西丢了,人不见了,总会在这‘理’上留下痕迹。老的,新的,乱的,顺的……沙盘里,能看出个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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