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锐的防线崩溃了。
他低下头,双手捂住脸:“对不起……我控制不住。卸掉殖装后,我觉得自己像个废物。走路轻飘飘的,握拳没力气,连跑步都慢得像爬。”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戴上它的时候,我能感觉到风从指尖流过,能听见百米外的心跳,能一拳打穿钢板……那种感觉,像上帝。”
“然后呢?”钟毅终于开口。
“然后……”张锐的眼神恍惚起来,“训练结束后,我回到宿舍。看着自己的手,觉得它好陌生。我睡不着,脑子里全是戴上殖装时的画面。昨天夜里,我……我偷偷去了装备库,站在殖装保管柜前,站了两个小时。”
“为什么不申请重新佩戴?”老陈问。
“因为害怕。”张锐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害怕自己一旦再戴上,就再也不愿意摘下来。”
这句话让整个观察室陷入沉默。
一小时后。执政官办公室。
报告被一页页翻过。
动物实验数据、遗传学分析、心理评估、生理监测……所有证据都指向同一个结论:生物殖装不是工具,它是一个活着的、贪婪的共生体。
“蓬莱提供的技术资料里,刻意淡化了这部分。”老陈调出原始文件,“他们只强调了增强效果和医疗应用,但对于成瘾性和遗传风险……只用了一句‘需严格管控’带过。”
“因为他们自己也不敢滥用。”桂美冷冷道,“澜私下跟我说过,蓬莱的殖装使用者,终身都要接受心理评估和基因监控。一旦出现共生深度超过阈值,会被强制剥离——而剥离过程,有百分之三十的死亡率。”
钟毅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他在思考。
方舟计划需要力量,对抗收割者需要力量,但这份力量,真的值得用人的本质去交换吗?
“还有更麻烦的。”老陈又调出一份文件,“我们对殖装营养液的成分做了溯源分析。其中七十三种活性成分,有六十二种是地球已知物质,可以通过合成或培育获得。但剩下的十一种……”
他放大其中一种分子的结构图。
那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蛋白质酶,结构像盘旋的深海漩涡。
“这种酶,我们在地球任何已知生物中都找不到匹配项。它的功能是稳定殖装细胞与宿主神经的接口,防止排斥反应——说白了,没有它,殖装根本装不上人体。”
“来源呢?”钟毅问。
“蓬莱方面说,这是他们独有的生物科技产物。”老陈顿了顿,“但我们的人通过光谱分析和同位素追踪,锁定了它的源头。”
全息地图在桌上展开。
太平洋深处,马里亚纳海沟,一个坐标点被高亮标记。
“这里,海平面下一万一千米,有一处活跃的深海热泉。蓬莱在那里建立了水下采集站,专门捕捞一种只生活在热泉喷口附近的管状蠕虫。”老陈放大影像,“那种蠕虫体内共生着一种古菌,这种酶……就是古菌的代谢产物。”
“也就是说,”桂美总结道,“如果蓬莱切断供应,或者那个热泉生态系统出问题,所有殖装的维护都会瘫痪。”
钟毅看着那个深海坐标。
他想起澜离开时说的话:“我们并非唯一海洋势力。”
还有渡鸦的警告:“小心‘海神’,他们不是盟友,是捕食者。”
以及那份关于“亚特兰蒂斯”的情报。
所有线索,像散落的珠子,突然被一根线串了起来。
傍晚。联邦科学院紧急会议。
所有参与殖装项目的核心研究员被召集。
钟毅站在讲台上,身后是那份猩红的评估报告。
“从现在起,”他的声音传遍会场,“所有非医疗用途的生物殖装研究,全部暂停。已经投入使用的试验型号,除医疗修复用途外,一律回收封存。”
台下响起一片哗然。
“执政官!”一名军方代表站起来,“前线需要这种力量!收割者舰队随时可能抵达,我们不能——”
“我们不能变成比敌人更可怕的东西。”钟毅打断他,目光扫过全场,“看看报告。看看那些实验动物。看看张锐。”他调出山地猿撕咬自己的画面,“这种技术不是在增强人,是在改造人。而改造的方向,不受我们控制。”
“可是方舟计划——”
“方舟计划是为了保存人类文明,不是为了制造一群依赖外置器官的超级士兵。”钟毅的声音斩钉截铁,“如果登上飞船的,是一群离开殖装就活不下去的成瘾者,那我们的逃亡还有什么意义?”
会场安静下来。
“医疗用途呢?”桂美问。
“限制性开放。”钟毅给出明确指示,“仅限肢体残缺、器官衰竭的患者,用于恢复基本生理功能。每一例应用,都必须经过伦理委员会和医疗中心的双重审核,患者本人和家属必须签署终身监控协议。”
他顿了顿,补充道:
“另外,成立专项研究组。任务不是改进殖装,而是研究如何安全剥离、如何阻断共生、如何消除成瘾性。我们要掌握的是‘解除’的技术,不是‘绑定’的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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