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川拄着扁担,一瘸一拐地往文考堂走,裤腿还湿着,冷风一吹,直往骨头缝里钻。他刚摔完那一跤,水桶翻得干脆,连带脚底那片碎瓷也甩进了泥坑,没人看见,也没人追上来问。
这就好办了。
考场门口已经排了队,弟子们一个个衣冠整洁,手里捧着笔墨卷轴,像要去参加什么大典。江小川夹在中间,肩上扛着空桶,嘴里哼着调子:“扫茅房啊扫茅房,一天扫到太阳落山岗。”
旁边有人嗤笑:“傻子还挺乐呵。”
江小川扭头咧嘴一笑,口水差点真流下来:“大哥,你小时候尿过床吗?我梦见我在茅房捡到了金元宝。”
哄笑声炸开,连守门的执事都忍不住摇头。就在这时候,谢无咎从高台走下,白衣没沾半点尘,黑鞘剑垂在腰侧,目光扫过来时,全场静了半拍。
“今日文考照旧,规则如前,错三题者,罚扫茅房一月,作弊之人,严惩不贷。”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眼神钉在江小川脸上,“当场废笔。”
江小川缩脖子点头,手抖得像被风吹的树叶:“我……我不会写,我就画。”
谢无咎盯着他,两息,三息,忽然问:“昨夜睡得可安稳?”
江小川心里咯噔一下。
这话听着熟。
但他不能露怯,立刻咧嘴傻笑:“安稳!梦见吃烤鸡,醒来发现啃了草席角。”
谢无咎嘴角微动,转身登台。
江小川松了口气,低头摸了摸扁担夹层——那张鼠爪拓印的纸条还在。阿箬的手艺不错,每道题对应的敲击节奏都标得清清楚楚,三下轻、两下重,就是第三题选B。
可现在用不上了。
谢无咎亲自监考,巡场像猫盯老鼠,外头的老鼠进不来,纸条也不敢掏。他只能靠自己。
或者说,靠脑子里那个总嫌他蠢的“老刀”。
试卷发下来,江小川抓起笔,手指哆嗦着蘸了口水,在纸上歪歪扭扭画了个圈。周围弟子笑出声:“这写的啥?蛋?”
他不答,只挠头,一脸茫然。
【第三题,“气脉九转”出自哪部典籍?】老刀的声音突然在脑仁里炸响,【《玄经残卷》!你小子当年考试抄我都抄不明白,现在倒装起文盲来了?】
江小川手一抖,笔尖唰地写下答案。
【第二题,五行逆冲阵的主位在何处?南离宫!别问我为啥你知道,你当年偷看我笔记被我踹下楼梯的事还没忘吧?】
他又写。
一道接一道,老刀边骂边喂答案,语气活像一个被差生气到吐血的老师傅。江小川表面呆滞,实则笔走龙蛇,虽然字丑得像狗爬,但答案全对。
写到第七题,他忽然灵机一动,在每道题旁边画了只小老鼠,有的翘尾巴,有的啃笔杆。
先生巡视至此,脚步一顿。
“这是答卷?”他啪地一拍戒尺,“还是涂鸦集?”
满堂寂静。
江小川立刻缩成一团,肩膀抖得厉害:“老……老鼠说,这样能保佑不挨打……它昨夜托梦给我,说我不画它,它就咬我脚趾头……”
哄笑声再起。
先生脸色铁青,正要发作,谢无咎忽然开口:“让他画。”
众人一愣。
谢无咎站在高台边缘,目光沉沉:“或许,蠢物真有蠢福。”
江小川低头咧嘴,眼里闪着傻光,心里却笑开了花:老刀,你听见没?他快憋不住了。
交卷时,他故意手一滑,纸页散了一地。他慌忙去捡,趁机把夹层里的纸条塞进袖口。谢无咎站在不远处,没说话,只是指尖轻轻敲了敲剑柄。
江小川瘸着回柴房,一路嘟囔“冷啊冷啊”,裤腿滴水,在地上拖出长长一道痕。路过厨房时,他还顺手蹭了点灶灰抹在脸上,看起来狼狈不堪。
夜深了。
他躺在草堆上,没脱鞋,也没盖被,眼睛睁着,耳朵却竖了起来。
听风辨位术,开。
百步外,长老院墙根下,有脚步声。两人,一轻一重。
他屏住呼吸,意识像蛛丝般延伸出去。
【东南角,墙根。】老刀低喝,【两个活靶子,正在嘀咕。】
江小川心头一紧,集中精神。
断断续续的声音飘来——
“……邪渊异族已渗透民间……”
“血符不止一处……东荒只是开始。”
他猛地睁眼,瞳孔收缩。
民间?不止一处?
他缓缓抬起手,握紧玉扳指,指尖发烫。那枚裂了缝的旧物,此刻像是有了心跳。
窗外月光斜照,洒在扁担上,那张藏好的纸条边缘微微翘起,沾了点白日的尘灰。他伸手,轻轻吹了口气,灰扬起来,像一场无声的雪。
草堆窸窣作响,他翻身坐起,没出声,也没动。
远处,更鼓敲了三下。
他忽然咧嘴一笑,低声嘀咕:“老刀,你说我要是把老鼠画成谢无咎的脸,他会不会气得把剑吞了?”
【你小子现在皮痒了是吧?】老刀骂道,【刚才那句情报听清楚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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