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土路，被踩得又硬又滑。
王建军走得不快，心里却莫名烧起一股子火气。
他烦自己，明明知道沈薇的结局，却不知道该怎么插手。
他也烦这个世道，一个本分女人，就因为没了男人，活得连条狗都不如。
沈薇家在屯子东头，一间破败的土坯房，院墙都塌了半边，用几根木头桩子勉强撑着。
沈薇打开门，王建军将东西放下就准备离去，
“建军兄弟…天冷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再走吧”
走了一路，王建军也感觉有点口渴，便应声
“可以。”
沈薇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她赶紧去厨房烧了点热水，
屋里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和霉味混杂在一起，光线昏暗，几乎没什么像样的家具。
很快，沈薇倒了一碗给王建军端来，
碗里满满的热水，沈薇小心翼翼的走着，
一不小心烫到了手，碗就要掉在地上，
王建军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把，正好托住了她的手肘。
他的手掌宽大，带着常年劳作的粗糙和温度。
沈薇的手却冰凉，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两人的手碰在一起。
沈薇的脸“轰”的一下就红了，将碗给王建军后，头也深深地低了下去。
王建军也觉得有些尴尬，收回手，在裤子上蹭了蹭。
“那个……东西送到了，我先走了。”
他说着就要转身。
“等等！”
“你帮我把肉放西屋吧，凉快，不容易坏。”
沈薇指了指。
王建军拎着筐，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西屋更冷，窗户用塑料布糊着，四处漏风。
王建军把筐放在墙角，转身要出去。
沈薇却跟了进来，顺手把门帘放了下来。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王建军感觉气氛有些不对，眉头一皱。
“嫂子，我该走了。”
他刚迈出一步，沈薇突然从后面，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
柔软的身子紧紧地贴在他的后背上，隔着厚厚的棉袄，他都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
“建军兄弟……”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上。
王建军浑身一僵，脑子“嗡”的一声。
“嫂子！你这是干啥！”
他想掰开她的手，可她抱得太紧，
“你别这样！快松开！”
他压低了声音，
沈薇却不管不顾，她猛地一用力，把他转了过来。
她抬起头，那张蜡黄的脸上挂满了泪水，眼神里是一种他看不懂的疯狂和决绝。
没等王建军反应过来，她踮起脚，冰冷的嘴唇就狠狠地印了上来。
王建军彻底懵了，他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皂角味，还有泪水的咸涩。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推开她！
他不能对不起秀兰！
他用力一推，终于把沈薇推开了。
“嫂子！你冷静点！我结婚了！”
他喘着粗气，声音里带着一丝怒意。
沈薇被他推得一个趔趄，撞在墙上，缓缓地滑坐在地。
她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地埋了进去，瘦弱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的呜咽。
王建军看着她那副样子，心里的火气又变成了烦躁和一丝不忍。
他以为，她冷静下来了。
“你……你好好的，别胡思乱想。”
他扔下这么一句，转身就想逃离这个地方。
他刚拉开门帘，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脱衣服的声音。
他猛地回头。
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沈薇站了起来。
她脱光了身上所有的衣服，就那么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
那是一具因为常年劳作和营养不良而显得干瘪瘦弱的身体，皮肤蜡黄，肋骨清晰可见。
但是奶白的雪子，依旧冲击着王建军的大脑。
王建军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想推开她，想骂她，想转身就跑。
可那具赤裸的，微微颤抖的身体，像一块磁石，死死地吸住了他的目光。
他看见了她嶙峋的肋骨，看见了她平坦的小腹，也看见了那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挺翘的雪白。
事后，王建军躺在冰冷的土炕上，一动不动。
身边的沈薇没有说话，只是背对着他，瘦弱的肩膀在黑暗中无声地耸动。
压抑的，细碎的哭声，
“我男人走了三年了。”
沈薇的声音幽幽地响起，带着浓重的鼻音。
“刚走那会儿，我觉得天都塌了。”
“可看着孩子，我告诉自己得活下去。”
“我白天去队里上工，晚上回来纳鞋底，一宿一宿地熬。”
“可挣的工分，连我们娘俩的口粮都不够。”
她的哭声大了一些。
“有一回，丫丫发高烧，我跑遍了屯子，借不到一毛钱。”
“我抱着她，站在河边，真想就这么跳下去，一了百了。”
“我看着怀里烧得迷迷糊糊的孩子，她一个劲儿地喊娘，喊饿……”
沈薇的声意彻底崩溃了。
“我舍不得啊！”
她猛地转过身，在黑暗中抓住了王建军的胳膊。
“那天晚上，我在冰水里站了半宿，最后还是爬了上来。”
“从那以后，就落下了病根，一到阴天下雨，腰就疼得像要断了。”
王建军沉默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坐起身，开始默默地穿衣服。
他从怀里掏出所有的钱，那是卖熊胆和皮子分的钱，厚厚的一沓，足有两百多块。
他又掏出几张全国粮票。
他把钱和票，都放在了枕头边。
“嫂子。”
他的声音沙哑。
“事情已经发生了，这些钱你先拿着，给你和孩子买点吃的，也给你婆婆看看病。”
“以后，在你找到新的依靠之前，我帮衬帮衬你们娘俩。”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间让他窒息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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