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晴再次醒来时，已是深夜。
寝殿内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宫灯，烛火在琉璃灯罩内轻轻跳跃，在墙壁上投下摇曳模糊的影子。万籁俱寂，只有更漏滴滴答答的声音，规律地敲打着夜的深沉。
身体的剧痛并未减轻，反而因为意识的完全清醒而变得更加清晰。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内火辣辣的痛楚，经脉中空空荡荡，那种力量被彻底抽干后的虚脱感，比疼痛更令人心悸。
她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落在枕边。
凤血凝玉静静躺在那里，在昏黄的灯光下，更显黯淡。那道细微的裂痕，如同美人面上无法愈合的伤疤，刺目惊心。她尝试着像以往那样，将心神沉入其中，回应她的却只是一片死寂的冰凉，只有最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几乎无法感知的、微弱的暖意，如同灰烬中最后一点星火。
涅盘之力……还在吗？
她不知道。这块自她“重生”以来便是最大依仗的玉佩，似乎为了对抗镜魔，耗尽了积攒的力量，陷入了沉睡。
视线微移，落在不远处桌上的镇魂木盒上。盒子紧闭，再也感应不到那令人心安的煌煌正气与开国龙气。它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如今只是一块略有灵异的古木罢了。
七宝镜碎了，宸妃残魂为了那关键一击，已然消散。
陈嫔的木质小符，也化为了乌有。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与脆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刚刚入宫、无依无靠、只能凭借一点微末技艺和小心翼翼在夹缝中求生的普通宫女。不，甚至比那时更糟，那时的她至少身体是健康的，而现在，她重伤在身，力量尽失，却置身于比以往更加凶险的漩涡中心。
皇后白日里的“关切”与“请功”，看似风光，实则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宫中无数双眼睛此刻必然都在暗中盯着她，猜测、忌惮、嫉妒，甚至……杀意。
镜魔虽似乎被击溃，但谁能保证没有残留？谁能保证这深宫之中，没有其他被邪气侵蚀的角落？那些猩红独目的傀儡化为黑灰，但它们背后是否还有操控者？
永初帝昏迷不醒，朝廷局势必然暗流汹涌。各方势力会如何对待她这个“救驾功臣”？是拉拢，是利用，还是……铲除？
一个个念头如同毒蛇，缠绕上她的心头，让她遍体生寒。
她必须尽快恢复！哪怕只有一丝力量！
强忍着剧痛，林晚晴尝试按照玉魄功法的基础法门，引导体内残存的气息。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在干涸龟裂的河床上引水，每一次微弱的灵力流动，都像是用钝刀子刮过经脉，疼得她冷汗涔涔，脸色愈发苍白。
但她没有停下。
汗水浸湿了额发，贴在皮肤上，带来冰凉的触感。她咬紧牙关，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尝试，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忽略外界的干扰，忽略身体的抗议。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几乎要再次因剧痛和疲惫昏厥过去时，一丝极其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流，终于从丹田深处，被她艰难地引导了出来。
这丝暖流，并非来自凤血凝玉，也非玉魄功法本身，而是……她自身生命本源在极度压榨下，被激发出的微弱生机。它孱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真真切切地属于她自己，是她此刻唯一能够掌控的力量。
暖流沿着受损严重的经脉缓缓游走，所过之处，那火辣辣的疼痛似乎减轻了微不足道的一丝，虚脱感也仿佛被注入了极其细微的支撑。
这感觉……让她恍惚间想起了最初得到玉魄传承之时，那种从无到有、一点点积累力量的艰辛与希望。
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丝微弱的力量，引导它在体内完成了一个最基础的周天循环。
当循环完成的刹那，她敏锐地感觉到，枕边的凤血凝玉，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不，或许不是物理上的移动，而是某种气息上的呼应。那玉身深处，那点如同星火般的涅盘暖意，似乎因为感受到她自身生机的萌发，而微微亮了一丝。
虽然依旧黯淡，依旧沉寂，但不再是完全的冰冷和死寂。
有希望！
林晚晴疲惫不堪的心神中，骤然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凤血凝玉并非彻底废掉，它需要时间，或者需要某种契机来恢复！而她自己，也并非完全失去了根基，她还可以从头开始，一点点重修！
这条路注定漫长而痛苦，但至少，路还在脚下。
她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就在这时，殿外隐约传来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衣袂摩擦声，以及一道若有若无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气息扫过寝殿。
不是寻常侍卫或宫女的气息！
林晚晴心头一凛，立刻停止运功，将那一丝微弱的自身生机深深敛入丹田，身体放松，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伪装成依旧深度昏迷的模样。
是皇后的眼线？还是其他势力派来探查虚实的人？
看来，她“重伤昏迷”的状态，并不能完全打消某些人的疑虑和动作。
黑暗中，林晚晴闭着眼，感官却提升到了极致，仔细捕捉着殿外的任何一丝动静。
那气息停留了片刻，似乎未能察觉到任何异常，终于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远去了。
殿内恢复了死寂。
林晚晴却知道，暂时的平静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
她如同置身于一片危机四伏的黑暗丛林，身受重伤，武器尽失，却必须依靠仅存的智慧和意志，在虎视眈眈的窥伺中，找到一条生路，并重新积蓄力量。
余烬尚存，微光未灭。
她轻轻握了握拳，指尖触碰到凤血凝玉那带着裂痕的冰冷表面。
下一次，当她真正走出这间寝殿时，绝不会再是如今这般任人鱼肉的模样。
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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