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七贝勒府正院内的灯火却亮如白昼,与天边那轮皎洁却清冷的中秋圆月遥相呼应。
产房里断断续续传来的压抑痛哼,像一根无形的线,紧紧揪着外面每一个人的心。丫鬟仆妇们步履匆匆,端着热水、参汤进去,又端着染了猩红的血水出来,那一盆盆触目惊心的红,在晃动的灯影下显得格外刺眼。
若曦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虽知女子生产见红是常事,可亲眼看着那一盆盆血水端出,听着姐姐越来越微弱却始终持续的呻吟,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惧与担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被无限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难熬。眼看已经过去了近三个时辰(约六个小时),里面除了稳婆偶尔提高声量的鼓励,依旧没有传来婴儿的啼哭。
若曦的心沉了下去,开始在廊下不安地踱步,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若不是侍画和弄月一左一右紧紧拉着她的手臂,低声劝慰“小姐,产房血气重,您不能进去,福晋吉人天相,定会平安的”,她真想不顾一切地冲进去,至少能握住姐姐的手,给她一点力量。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前院传来。七贝勒胤佑几乎是跑着进了院子,他皇子服的外褂甚至有些凌乱,显然是接到消息后一路疾驰而归,连在宫宴上沾染的酒气都尚未散尽。
“若曦!怎么样了?里面怎么说的?兰儿她……”他气息未匀,连声问道,素来温润的脸上写满了前所未有的焦急。
若曦见到姐夫,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又像是看到了姐姐的倚靠,连忙稳住心神答道:“姐夫,姐姐还在生产,已经进去几个时辰了,稳婆说胎位是正的,只是……头一胎,难免艰难些。”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不愿再给焦急的七爷增添慌乱。
胤佑闻言,眉头锁得更紧,负手在产房外的空地上来回踱起步子,不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这可是他的嫡长子或嫡长女,更是他与若兰情感深厚所盼的结晶,如何能不心急如焚?于是,廊下踱步的从若曦一人,变成了并肩(虽隔着距离)焦虑的两人。
夜风吹过,带来深秋的寒意,却吹不散笼罩在院子上空的紧张气氛。
时间一点点流逝,东方天际的墨黑渐渐褪去,透出些许蟹壳青。就在这黎明前最黑暗、也最令人疲惫绝望的时刻,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婴儿啼哭,骤然从产房内传了出来!
那哭声起初细细的,带着初临人世的委屈与试探,随即变得越来越响亮,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生了!生了!”院子里所有人,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都精神一振,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喜色。
七贝勒胤佑更是喜形于色,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朝产房门口疾步奔去。若曦也紧随其后,心却还悬着——姐姐呢?姐姐怎么样了?
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位经验最丰富的接生嬷嬷抱着一个用大红百子刻丝襁褓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小婴孩,满脸堆笑地走了出来,对着胤佑深深一福:“恭喜贝勒爷!贺喜贝勒爷!福晋为您诞下了一位健健康康的小阿哥!您听听这哭声,多洪亮!”
“好!好!”胤佑连声道好,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连忙凑上前去看。只见襁褓中露出一张红彤彤、皱巴巴的小脸,眼睛尚未睁开,却张着小嘴用力啼哭着,小手在空中挥舞。
若曦却顾不上看小外甥,她急切地望向嬷嬷身后,连声问道:“嬷嬷,福晋呢?我姐姐怎么样了?她可平安?”
嬷嬷忙道:“二小姐放心,福晋平安无事!只是耗尽了力气,此刻已经睡过去了。贝勒爷,二小姐,福晋真是位有福的,虽熬了这么久,但生产还算顺利,并未遭太大的罪,产后出血也已在控制之中,太医方才诊过脉,说只需好生将养便是。”
听到姐姐平安,若曦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眼眶一热,险些掉下泪来,那是极度的担忧过后骤然释放的喜悦与庆幸。
“好!好!兰儿平安就好!”胤佑同样松了口气,巨大的喜悦席卷了他,他朗声下令,“福晋平安产子,乃府中大喜!传我的话,全府上下,所有奴才,一律加赏三个月月钱!几位接生嬷嬷、侍女今日在正院伺候的,通通重重有赏!”
“多谢贝勒爷恩典!”院子里顿时响起一片欢天喜地的谢恩声,驱散了漫长一夜的阴霾与紧张。
胤佑小心翼翼地从嬷嬷手中接过孩子,抱在臂弯里,那份初为人父的笨拙与珍视清晰可见。但他只抱了片刻,便将孩子递还给嬷嬷,吩咐道:“好生照顾小阿哥和福晋,任何需要,即刻来报。”
嬷嬷恭敬应下,抱着小阿哥退回产房内。
胤佑这时才转向若曦,脸上带着疲惫却真心的笑容:“若曦,辛苦你守了一夜。如今你姐姐已平安生产,你也累坏了,先回流云苑好好休息吧。等你姐姐醒来,精神好些了,明日再来看她不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