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第两百九十二场]
今天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亮透,职工宿舍的窗户对着隔壁厂房的后墙,墙上爬着些绿幽幽的爬山虎,现在这个季节,叶子都有点发蔫了,跟我似的。我躺在床上,睁着眼,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昨夜那些没头没尾的梦。你说人这脑子也真是奇怪,睡着的时候好像什么都清楚,一睁眼,那些画面就跟被泼了水的墨汁似的,晕开了,散了,抓都抓不住。
昨夜的梦境还是不完整的片段,真的,我使劲想,想把那些碎片拼起来,可怎么拼都不对。就像小时候玩的拼图,少了好几块关键的,剩下的那些边角料,不管怎么凑,都成不了一个完整的图案。那些碎片化的东西早已被证明无法去消解组成,我年轻的时候还不信邪,总觉得只要我够努力,就能把所有回忆都捋顺,后来才发现,潜意识总是如此,它就喜欢把事情拆得七零八落,然后随便往你脑子里塞,等你想弄明白的时候,它又躲得远远的。
可能也是因为最近身体实在不太行,身体孱弱,精神萎靡,每天下班回到宿舍,往床上一躺,就跟散了架似的,连抬手拿手机的力气都没有。再加上现实的压抑,你说在南方打工这几年,我到底图个啥呢?厂房里的机器从早响到晚,震得人耳朵嗡嗡的,手上的老茧褪了又长,工资却总不见涨。有时候晚上睡不着,就盯着天花板看,天花板上有块霉斑,慢慢长,跟我的日子似的,没个尽头。
还有过去的种种悲惨的经历,那些事就像藏在床底的灰尘,平时看不见,一到阴雨天,就跟着潮气一起冒出来,呛得人难受。我不敢细想,一想就觉得胸口堵得慌,好像有块石头压着,喘不过气。可你说,过去一切就是这样,不是吗?不管你想不想记,它都在那儿,不会因为你假装看不见就消失。就像小时候摔破的膝盖,疤掉了,可疼的感觉还在,偶尔阴天下雨,那块皮肤还会隐隐作痒。
未来要去面对,为数不多的余生,一想到这个,我就更没精神了。我今年多大了?快四十了吧?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日子过糊涂了。小时候总觉得长大是件特别了不起的事,以为长大了就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结果长大了才发现,能干的只有打工、赚钱、养家,哦,不对,我还没家,就只能养活自己。这为数不多的余生,难道就要在这个职工宿舍和厂房之间耗着吗?我不敢深想,一想就觉得浑身发冷。
很多记忆和回忆都是无法被认清的,真的,尤其是梦里的那些。他总是消散在睡醒之后,前几天做的一个梦,醒来的时候还觉得特别清晰,好像刚发生过一样,可等我洗漱完,准备跟宿舍的老王说的时候,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好像有个很亮的东西,其他的全没了。不过昨夜还是记忆起了下半段的某些东西,虽然不多,就一点点,留了一部分模糊不清的回忆,跟蒙了层毛玻璃似的,看不清楚,但好歹是记住了点,也算不容易了。
大概是这样的场景,我先声明啊,前面的部分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之前是干什么的?我给忘了,反正好像就是罢完工啊,上完工还是什么东西?我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明白。罢完工?不太可能,我在这厂里干了五年,从来没罢过工,谁敢啊?丢了工作怎么活?上完工?这个倒有可能,毕竟每天都是上完班回宿舍。从一个地方过来,回到家——哦,梦里的“家”不是我现在住的职工宿舍,是我老家的那个小房子,土墙,瓦顶,院子里有棵老槐树,小时候我总在树下玩。
然后那几个好哥们给我拽出去,你知道的,就是我小时候一起长大的那几个,阿强、小斌、柱子,他们仨,小时候总跟在我屁股后面,我去哪他们去哪。梦里他们还是老样子,阿强留着寸头,小斌脸上有颗痣,柱子还是那么胖,一笑眼睛就没了。他们拽着我的胳膊,说要让我参加玩那个什么超大型虚拟现实3D VR游戏,我一开始还纳闷,虚拟现实?VR?他们仨啥时候这么时髦了?阿强说:“别墨迹了,这游戏可好玩了,有末日的,有江湖的,咱们一起玩,热闹!”
我当时还挺懵的,类似于末日规则怪物,还有副本丧尸打怪,还有古风,行侠仗义的江湖游戏,这些词从他们嘴里说出来,感觉特别不真实,就像听外星人说话似的。我本来是不玩的,一是我对游戏没什么兴趣,二是那时候梦里的我好像也挺累的,就想回家躺会儿。不过后来他们再三求我,小斌拉着我的手晃来晃去,跟个小姑娘似的,柱子拍着胸脯说:“你要是不去,我们玩着也没意思啊!”阿强也说:“就玩一次,一次还不行吗?”我架不住他们磨,想着反正也是在梦里,玩就玩吧,就去玩了。
结果注册的账号有点费劲,我们四个人,在一个好像是网吧的地方,对着四台机器,捣鼓了半天。阿强输错了三次手机号,收不到验证码,急得直拍桌子;小斌把身份证号输反了,系统提示“身份信息错误”;柱子更绝,忘了自己的邮箱密码,试了十几次都不对,最后急得满头大汗。我看着他们仨瞎忙活,自己也跟着试,输手机号,填身份证,设密码,一遍一遍的,好不容易,我先注册成功了,他们仨还在那儿跟机器较劲呢,现在想起来,那场景还挺搞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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