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第两百五十八场]
(一)
后半夜的肚子疼来得没头没尾,像有只小老鼠在我肠子里钻来钻去,搅得人没法再蜷在被子里装死。我摸黑爬起来,宿舍里的吊扇还在吱呀转,下铺阿明的呼噜声沉得像闷雷,我踩着拖鞋蹭到卫生间,冰凉的瓷砖硌得脚心发麻,脑子却还飘在刚才的梦里——那是段没头没尾的冒险,不是电影里那种披荆斩棘的英雄路,反倒透着股子滑稽的恶趣味。
我记得梦里我好像揣着个破布包,要去“找一样能让人记住事的东西”,路上遇到的“怪物”是写字楼里天天催我交稿的主编,他顶着颗灯泡似的脑袋,追着我喊“稿子呢?写不出来就扣绩效”;要爬的“险峰”是公司楼下那座没电梯的老居民楼,每级台阶都印着我写废的稿纸,踩上去就“哗啦”碎成渣;连要找的“宝藏”,到最后也变成了半支快没水的中性笔。我还在琢磨这破冒险到底要讽刺我什么,卫生间的灯“啪”地亮了,晃得我眯起眼,梦里的情节突然就像被风吹散的烟,只剩个模糊的影子,具体的细节全堵在嗓子眼,怎么也捞不起来。
回到床上翻来覆去,刚要把梦的碎片拼起来,阿明的闹钟突然炸了——是那种老式手机的默认铃声,尖锐得能刺穿耳膜。我猛地坐起来,眼睛瞪着天花板,脑子里空空的,刚才还在眼前晃的“主编怪物”和“稿纸台阶”,居然连个残影都没了。就几秒,真的就几秒,像有人拿块橡皮擦,把我脑子里的梦擦得干干净净,只留个“我做了个冒险梦”的空壳子,连那点讽刺的恶趣味都没剩下。我拍了拍脑袋,又掐了把大腿,疼是疼,可梦里的事就是想不起来,跟被人抽走了一段记忆似的。
天亮后肚子还在隐隐作痛,头也昏沉沉的,不用想也知道是昨天那杯人参高粱酒闹的。昨天下午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空白的Word文档像张嘲讽的脸,我盯着光标闪了俩小时,一个字没敲出来。后来瞥见桌角那瓶从老家带来的人参高粱酒,是我妈去年塞给我的,说“补身体,累了就少喝两口”。我想着或许酒精能刺激刺激脑子,找着点灵感,就拧开瓶盖猛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烧得喉咙发疼,咽下去后胃里翻江倒海,可脑子还是木的,别说灵感了,连之前想好的提纲都忘得差不多了。
夜里醉得厉害,倒头就睡,今早醒了只觉得浑身不得劲:肠胃拧着疼,头重得像灌了铅,连抬手开电脑的力气都没有。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南方的天,阴沉沉的,飘着毛毛雨,不像老家北方这时节,早该刮起干爽的秋风了。桌上的稿纸还是空白的,笔在手里转了两圈,又掉回桌上,发出轻响,在安静的宿舍里显得格外突兀。我自嘲地笑了笑,明明身体早不如从前了,稍微熬个夜就头晕,喝口酒就肠胃造反,却总想着找刺激,想让麻木的精神醒一醒,结果每次都是治标不治本,反倒把自己折腾得更难受。
中午泡了碗泡面,吃了两口就没胃口,胃里还在反酸。我打开手机刷了刷,看到朋友圈有人发“中元节安康”,才猛地想起今天是七月十五。小时候在老家,每到这天,我妈都会提前裁好黄纸,叠成一个个小元宝,傍晚时拉着我到门口的十字路口,划个圈,嘴里念叨着“祖宗们来拿钱,保佑家里平平安安”,烧纸的时候还不让我踩圈里的灰,说那是祖宗的钱。可现在我在南方的宿舍里,连张黄纸都没有,更别说十字路口了。
下午我找了家便利店,买了两叠祭祀用的黄纸,又在旁边的小卖部问有没有钟馗画,老板摇摇头说“现在谁还贴那玩意儿,要买得去旧货市场”。我叹了口气,算了,先把纸烧了吧。傍晚的时候,我揣着黄纸走到宿舍楼下的小巷子里,找了个背风的角落,用打火机点着了纸。橘红色的火苗窜起来,把纸烧成灰,被风卷着飘向半空,我蹲在旁边,嘴里含糊地念叨:“祖宗们,还有那些路过的,来拿钱吧,在那边好好的。我在南方挺好的,就是最近写不出东西,别担心我……”
纸烧完了,灰堆里还留着点火星,我用树枝拨了拨,直到火星灭了才站起来。风里带着点雨丝,吹在脸上凉凉的,我突然想起老家的钟馗画,是我爷爷生前贴在堂屋门上的,红底黑字,钟馗睁着圆眼,手里拿着宝剑,看着就让人安心。可现在我在这小小的宿舍里,连张钟馗画都没有,只能在心里盼着,不管是活着的还是走了的,都能平平安安。
回到宿舍,阿明已经下班回来了,正在煮泡面,香味飘过来,我却还是没胃口。我坐在桌前,打开Word文档,光标依旧在空白处闪着,可我不想再逼自己了。写不出来就写不出来吧,也许明天醒了,梦里的冒险能记起来一点,也许灵感就突然冒出来了,也许……也许一直写不出来也没关系。
我关掉文档,躺到床上,盯着天花板上转动的吊扇。脑子里又想起烧纸时飘走的纸灰,想起老家的北方,想起爷爷贴的钟馗画,想起那个被忘掉的恶趣味冒险梦。身体还是有点累,头也还在疼,可心里好像松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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