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的清晨，李家盛站在联合体临时办公区的窗前，指尖划过玻璃上的凝霜。办公桌上摊着一份厚厚的招标书，封面上东南亚光伏储能一体化项目的字样被红笔圈了三次——这是联合体成立后迎来的首个国际大单，涉及二十个国家的离网电站建设，总标的额高达120亿。张启明刚把最新消息放在桌上：欧洲新能源联盟已经派驻了二十人的专项团队，在吉隆坡设立了临时办公室，据说连当地的能源部长都亲自出面接待。
李总，山东的王总刚才又来电话。张启明的声音带着疲惫，眼底的红血丝比李家盛更重，他说收到消息，欧洲联盟把报价压到了成本线边缘，担心我们就算投中了也赚不到钱，提议要不要放弃。
李家盛拿起招标书，纸张边缘因反复翻阅而卷起。他想起三天前联合体成立仪式上，周明远握着他的手说：第一个项目必须拿下，这是立威的关键。可现在，距离投标截止还有七天，内部的动摇声却像春雪下的暗流，悄然蔓延。
他按下内线电话，让助理通知所有核心企业负责人，下午三点召开紧急会议。放下电话时，目光落在桌角苏瑶送来的青瓷茶杯上，里面的龙井还冒着热气——早上出门时，她特意往他包里塞了个保温杯，说会议多，多喝热水养养嗓子。那点暖意刚漫到心口，就被桌上的招标书压了下去。
下午的会议室里，气氛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冷。王建军率先拍了桌子：不是我打退堂鼓，实在是欧洲联盟太强势了！他们在东南亚做了十五年，光泰国就有三个生产基地，我们的物流成本比他们高15%，怎么拼？
还有技术标准。浙江的储能企业代表补充道，他们刚发布了新版的并网协议，据说针对我们的电池技术设置了三个壁垒。要是投了标，最后因为标准问题通不过验收，损失更大。
议论声此起彼伏，像窗外的冷风灌进没关严的窗缝。李家盛看着面前这些几天前还在签约仪式上举杯同庆的伙伴，忽然明白，所谓的联合体，从来不是签了章程就能铁板一块。利益一致时是战友，面临风险时，本能的自保总会先冒出来。
他示意大家安静，调出一份数据图表：欧洲联盟的优势确实明显，但他们的软肋也很清楚。激光笔的红点落在供应链一栏，他们的核心组件依赖德国进口，交货周期至少45天；我们的光伏板在马来西亚有现成的工厂，储能电池在越南的生产线下个月就能投产，交货周期能压缩到20天。这对急需用电的离网地区来说，就是我们的王牌。
他顿了顿，点开另一份文件：至于技术标准，我们的研发团队已经找到了破解方案。他们设置的三个壁垒，有两个是我们去年申请过的专利改进方向，我们可以用专利交叉授权来应对。
会场里陷入沉默，只有空调的出风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周明远轻轻敲着桌面，玉扳指的声音格外清晰：李总说的有道理，但报价问题怎么解决？120亿的项目，要是利润低于3%，还不够我们垫资的利息。
我们可以调整方案。李家盛早有准备，把整体投标拆分成三个包：光伏组件、储能系统、运维服务。我们在组件和储能上让利，但在运维服务上提高溢价——欧洲联盟的运维团队都是欧洲人，人工成本是我们的三倍，这才是我们的利润点。
这个思路让会场的气氛松动了些。王建军摸着下巴，眼里的犹豫少了几分：运维能有多少利润？
按二十年运维期算，至少能覆盖前期让利的60%。李家盛调出测算表，更重要的是，只要拿下运维权，后续的设备更新、技术升级，都是我们的机会。这不是一锤子买卖，是长期饭票。
会议结束时，大部分企业表了态愿意继续推进，但王建军还是坚持要回去和股东商量。李家盛送他到电梯口，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说：王总，去年你在非洲得了疟疾，躺在医院里还盯着项目进度。那时候的魄力，比现在可大得多。
王建军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丢下一句：晚上给你准信。
送走最后一个人时，天色已经暗了。李家盛坐在空荡的会议室里，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手机震动时，他以为是王建军的消息，却看到苏瑶发来的照片：厨房的砂锅里炖着鸡汤，旁边摆着他爱吃的马蹄糕。配文是：别太晚回，汤炖了四个小时。
心里的紧绷忽然松了道缝，疲惫像潮水般涌上来。他给苏瑶回了条信息：可能要加班到深夜，不用等我。
回到家时，客厅的灯还亮着。苏瑶趴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他的西装外套，手边摊着一本《东南亚能源政策汇编》，书页上用荧光笔标出了好几处。李家盛走过去，才发现她在笔记本上画了张简易地图，用不同颜色标注着中企和欧企的分布，旁边还写着物流成本对比的字样。
他轻轻把她抱起来，苏瑶在睡梦中哼了一声，手臂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像只依赖人的小猫。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李家盛坐在床边，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青黑——这几天她为了给他查资料，肯定也没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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