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夜晚来得格外缓慢,像是被黄浦江面的湿冷雾气拽住了脚步。当暮色终于彻底吞噬天际最后一丝橘红,整个江岸便被浓稠的雾霭裹住,能见度不足二十米。江对岸的灯火化作模糊的光晕,在雾中晕开一片朦胧的暖黄;潮湿的空气里,江水特有的腥气混着远处租界隐约传来的爵士乐声 —— 喧嚣与寂静在夜色里交织,成了潜伏与突袭最好的掩护。
晚上八点五十分,废弃船厂的断壁残垣间,一道身影如鬼魅般闪过。是何坚。他裹着一身不知从哪弄来的蓝色工装,布料上沾着结块的油污与铁锈碎屑,袖口磨得发白起球,裤脚卷到膝盖,露出沾着泥点的小腿,皮肤还蹭破了几处,渗着淡淡的血痕。旧帆布帽的帽檐压得极低,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下颌线绷得发紧,像是在强压着什么情绪。
他刻意放重脚步,在碎石与废弃木材间踉跄行走,每走三步就停下,左手攥着衣角反复搓动,右手拢在嘴边哈着白气,指节冻得发红,一副 “与组织失散、急于逃生却孤立无援” 的慌乱模样。“怎么还没来……” 他低声嘟囔,声音带着刻意伪装的颤抖,眼角余光却快速扫过四周 —— 倒塌的船体后有金属反光闪过,起重机基座下有黑影微动,堆积的铁料堆旁传来极轻的呼吸声,那是特务的枪口与潜伏的身影。
他脚上那双旧布鞋,鞋帮磨出了毛边,鞋底沾着湿泥,鞋跟缝隙里藏着的 “樱花三号” 追踪器,正像一颗定时炸弹,持续不断地向追踪者发送 “猎物在此” 的信号。何坚悄悄调整重心,确保追踪器不会移位,又故意对着浓雾封锁的江面眺望,眉头拧成疙瘩,连鼻尖冻得发红的细节都做得十足,把 “逃亡者” 的无助演得入木三分。
猎物现身,猎人自然不会缺席。何坚到达后不到十分钟,三辆黑色轿车如同暗夜游弋的鲨鱼,悄无声息地滑入船厂荒芜区域。车灯熄灭,轮胎碾过碎石路时几乎没声响,只有车身轻微的颠簸暴露了轨迹。车门 “咔嗒” 一声轻响,数十名荷枪实弹的日本特务与宪兵鱼贯而出 —— 特务穿黑色风衣,领口别着银色梅花徽章,风衣下摆遮住靴口;宪兵着卡其色军装,绑腿扎得紧实,裤脚塞进黑色皮靴。他们手持三八式步枪,枪托贴着大腿,腰挎南部式手枪,动作整齐得像复制粘贴,借着废弃船体、起重机基座和锈蚀铁料堆作掩护,迅速散开,织成一张严密到水泄不通的包围圈。
带队的石原藏在一堵半塌的砖墙后,军绿色风衣领口立着,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他手里攥着信号接收器,黑色机身泛着冷光,屏幕上代表追踪器的红点稳定闪烁,位置清晰得刺眼。石原嘴角勾起狰狞的笑,露出两颗发黄的牙齿,对着身边的行动队长低声下令,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信号稳定,目标就在轮机房里!吩咐下去,收缩包围圈,动作轻,不许开枪,我要活的!必须从他嘴里撬出‘五号’其他人的下落!”
行动队长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黄铜哨子,对着手下比了个 “噤声” 的手势。特务们立刻猫腰前进,脚步踩在碎石上几乎没声音,只有枪栓拉动的 “咔嚓” 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毒蛇吐信的嘶响。
与此同时,数公里外的七号仓库区域,气氛却透着诡异的平静。江风卷着雾气掠过破损的铁皮屋顶,发出 “呜呜” 的呜咽声,像极了鬼魂的哭嚎;远处码头传来卸货工人的吆喝声,却被浓雾滤得模糊,反而让这片区域更显阴冷。
仓库内部空旷昏暗,只有三盏应急灯挂在横梁上,投下昏黄的光,照亮满地的灰尘与蛛网。刘三爷靠在生锈的铁架旁,穿一身藏青色绸缎夹袄,领口别着枚翡翠领针,绿色的翡翠在昏光里泛着温润的光。他手指夹着一支古巴雪茄,烟雾在他面前缭绕,遮住半张脸,看似镇定,左手却不时摸向怀里的镀金怀表 —— 表壳已经磨损,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表针指向九点差一刻,指尖的颤抖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
他身后站着四个心腹,都是青帮的老牌打手,穿黑色短打,腰间别着铁斧与短枪,枪柄磨得发亮。其中一个左脸带疤的打手凑上前,声音压得像蚊子哼:“三爷,都这个点了,五号的人还没来,会不会出岔子?梅机关那边……”
刘三爷吸了口雪茄,烟雾从鼻孔喷出,遮住眼底的慌乱:“慌什么?五号的人要是敢耍花样,梅机关的人第一个饶不了他们。” 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反复扫过仓库大门,眉头皱得更紧 —— 门外的雾气里,隐约有黑影闪过,那是梅机关的特务,正像蜘蛛一样织网,把整个仓库围得密不透风。
仓库外的阴影里,废弃的集装箱后,甚至冰冷的江水中,梅机关的精锐特务早已潜伏就位。他们穿防水风衣,脸上涂着深绿油彩,枪口装着消音器,眼睛盯着仓库大门,连呼吸都调整到最慢,胸口的起伏几乎看不见。一个特务趴在集装箱顶,手里的狙击枪对准仓库入口,瞄准镜的十字线稳稳锁住门板,手指扣在扳机上,只等猎物踏入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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