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从食盒最底层取出早已备好的纸笔,平铺在简陋的木桌上,墨汁早已研磨均匀,只待落笔。
他抬眼看向窦建德,语气比之前多了几分郑重,“夏王,你只需以‘败军之将窦建德’的名义,写一封给尊夫人的信,以及一封河北旧部的亲笔信。”
窦建德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没急着应声,只静静等着下文。
“信里不必说违心的求饶话,也不必替朝廷说好话。”秦时指尖轻叩桌面,一字一句道,“你只需告诉他们,你败于秦王麾下,是技不如人,而非朝廷不义;你明日赴死,是败军之将的宿命,与河北百姓无关。
最重要的是,要劝他们莫要为你复仇。河北经历了杨广大规模的徭役,本来就不剩多少人,再经多年战乱,百姓早已不堪重负。
若再起兵戈,只会让更多人妻离子散,我想,这也绝非你夏王想看到的结果吧!”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你可以提一句,若有人真心念你,便好好守着自家田宅。让河北尽快恢复生机,便是对你最大的‘记挂’。”
窦建德盯着桌上的纸笔,沉默了许久,酒杯里的紫宸露依旧散发着浓烈的酒香。
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又有几分释然:“你倒会算计。我这信一写,可比十万雄兵管用多了。毕竟,我这颗脑袋,明日就要落地,死人说的话,总比活人的‘安抚’更让人信服。”
“夏王是聪明人,自然懂这其中的轻重。”秦时没有否认,“你若写了这封信,河北这场风波的规模会小上很多倍,无数人将因此保住性命。
你虽身死,却也算救了河北一次,相信河北的百姓会永远将你记在心中。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才是真正的永恒。
并且,我已经说服秦王,在你死后,将你的尸骨送回故土,让你落叶归根。”
“李唐有你,何其之幸也!”窦建德看着秦时感叹道,“听闻你也是山东人,当初你要是来跟我一起打天下。李唐的今天,我也能做到。”
窦建德见秦时不答话,也不再多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后,伸手拿起笔。
他的手指因常年握兵器而布满厚茧,握笔时有些僵硬,却依旧稳稳当当。他抬眼看向秦时:“你说,我写。但有一条,给我夫人的信,我要加一段自己的话。”
“只要不违逆‘劝止兵戈’的本意,夏王想加什么,都可以。”秦时点头应下。
烛火摇曳中,秦时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疲惫,却异常清晰。
“河北诸部将士,吾窦建德在此言:昔年举事,本为救黎庶于水火,免苛政之苦,非为一己之私名。
今败于秦王,非战之罪,实乃天意难违、时运不济,与尔等无关,更与河北百姓无干……”
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墨色的字迹,也似在为这位曾经的夏王,写下生命最后一段,亦是最有分量的注脚。
大致内容为他窦建德带着十万河北儿郎渡过黄河南下,但逃回去的人还不到三分之一,这都是他窦建德的罪孽。
他已理解当年楚霸王为何宁死不回江东了,项羽无颜见江东父老,他窦建德也无颜见河北父老!
兵败至此,他除了一死之外,别无他路。所以请他的旧部和河北的百姓都熄了要为他报仇的心思,也莫要受“奸人”挑拨就反叛朝廷。
连他都一战兵败至此,难道还有人觉得比他夏王更有能耐吗?一旦造反,朝廷大军压境,则必死无疑。
若是还能感念他这些年为河北做的贡献,那就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千万不要再为别人的野心,将自己还有妻儿一起葬送了。
很快,两封信写好,主要内容都差不太多。只是,给其妻曹氏的信里,加了自己的后事如何处理的内容。
无非就是遣散不多的姬妾,他之前说那个地方,里面的东西,足够老婆和姬妾们一辈子衣食无忧。
只不过,有一段特别奇怪,窦建德让他的老婆一定要想办法秘密处死义子窦准(虚构人物,窦建德的确有一个挺厉害的义子,但却没有在史书留下任何信息)。
看着秦时奇怪的目光,窦建德解释道,“窦准是我的义子,此子能力很强,但是野心极大。而且,性情比朱粲还要残暴,冷酷无情,从不拿人命当回事。
我在的时候,还能勉强压得住他,但我死之后,此人必反。
他若掌权,整个黄河南北,必将赤地千里,民不聊生。这个祸患,绝不能留!”
秦时立刻明白,为什么当时自己要杀窦建德会心中不安了。
史书上确实记载窦建德被俘后,他老婆曹氏回到河北后,打算立窦建德一个义子为王,继续和李唐斗争。只是,被重臣齐善行给否了。
至于为什么历史上此人没有留下痕迹,很有可能是被刘黑闼给阴死了。
当时自己要是杀了窦建德,他老婆得到消息后,极有可能真的立此人为王。若此人真如窦建德所说,必是一场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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