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林向阳没有去教室,而是骑着他那辆半旧的二八大杠,径直奔向了京师大学。
有些事,他需要一个足够聪明、足够冷静,并且能从另一个专业维度给他提供意见的伙伴来商议。沈清仪,无疑是最佳人选。
在京师大学那片闻名的未名湖畔,他找到了正在湖边长椅上晨读的沈清仪。初冬的阳光带着一丝清冷的暖意,洒在她素净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剪影,专注而宁静,仿佛一幅画。
“早。”林向阳将车停好,在她身边坐下。
沈清仪从书本中抬起头,看到是他,清冷的眼眸里泛起一丝柔和的涟漪:“早。你们的‘公关危机’处理得不错,我昨晚在BBS上看到了,以退为进,反败为胜,很高明。”
她总是这样,一开口就能切中要害。
“那只是权宜之计。”林向阳摇了摇头,神色却不见轻松,“治标不治本。我今天来,是想以一个‘甲方’的身份,向你这位未来的大律师,咨询一个法律问题。”
“说说看。”沈清仪合上书,露出了认真倾听的神情。
“就以昨天徐静学姐的事情为例,”林向阳缓缓说道,“我们与‘顺通快运’之间,只有口头协议和一张张的货运单。现在他们的员工摔坏了我们的货物,并且拒不承认。从法律上讲,我们有多大的胜算去起诉他们,让他们承担赔偿,并为他们的失职付出代价?”
沈清仪静静地听完,沉吟了片刻。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们的货运单上,有明确的货物价值和保价条款吗?”
“没有。为了压低成本,我们找的都是最便宜的散户物流,他们的单子就是一张简单的收据,写明了收件地址和件数而已。”
“货物交接的时候,有双方签字确认货物完好的凭证吗?”
“也没有。他们的人来拉货,我们的人点清数量就拉走了,一切都很草莽。”
“那个送货的司机,你能证明他摔坏显示器是在送达之前,而不是徐静学姐签收之后吗?”
林向阳沉默了。他证明不了。
沈清仪看着他,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他紧锁的眉头。她用一种冷静而客观的语气,给出了她的专业判断:
“如果走法律程序,我们几乎必败无疑。”
“第一,举证困难。法律讲的是证据链。你无法提供一个完整的、无懈可击的证据链来证明,货物的损坏责任完全在于物流公司。他们可以轻易地将责任推到任何一个环节,甚至是客户自己身上。”
“第二,诉讼成本极高。为了这一千多块钱的显示器,你需要聘请律师,需要立案,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跟他们扯皮。而这些小公司,很多都是夫妻店,或者干脆就是几个老乡凑在一起的草台班子,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拖’字诀。就算你赢了官司,执行起来也极其困难。你的时间成本,远比这一台显示器要宝贵得多。”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合同约束力几乎为零。你们之间的所谓‘协议’,在法律上瑕疵太多,根本无法构成有效的约束。他们没有任何违约成本,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沈清仪的分析,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将林向阳心中最后一丝通过外部规则来解决问题的幻想,彻底剖开,并切除干净。
她的每一句话,都冷静、理智,且一针见血。
“所以,你的结论是,我们拿他们毫无办法?”林向阳的声音有些干涩。
“从法律途径上,是的。”沈清仪坦诚道,“在目前这个野蛮生长的市场环境下,试图用完善的法律规则去约束草莽的江湖,本身就是一件缘木求鱼的事情。他们不讲规则,这才是他们最大的‘优势’。”
她看着林向阳愈发凝重的脸,忽然话锋一转,柔声问道:“向阳,这不仅仅是一台显示器的问题,对吗?”
林向阳抬起头,望向她深邃的眼眸。她懂他。
他点了点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失控。一种我无法掌控,却能随时毁灭我所有努力的巨大风险。这种感觉,我很不喜欢。”
沈清仪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再说话。她知道,他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理解。她也知道,以林向阳的性格,他绝不会坐视这种“失控”继续存在。他一定会找到一个方法,一个属于他自己的、能够建立新规则的方法。
告别了沈清仪,林向阳没有立刻返回华清。他一个人,沿着未名湖畔那条结着薄冰的小路,慢慢地走着。
寒风吹过湖面,带来刺骨的凉意,也让他混乱的思绪,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沈清仪的分析,彻底关上了“庙堂”这扇门。那么,留给他的,只剩下用“江湖”的手段,去构建属于自己的“庙堂”这一条路。
自建物流!
这四个字,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他的心头。
他开始疯狂地计算成本。买车,最便宜的二手金杯车,一辆也要三四万。租仓库,在北京五环边上找个大点的院子,一年没有几万块下不来。招人,司机、搬运工、管理员,一个月光工资就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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