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的春天，来得有些晚。
向阳镇的桃花刚开了个头，林向阳的生意却遭遇了一场倒春寒。
这一年多来，靠着电子表和磁带的生意，林家小卖部赚得盆满钵满，甚至带动了周边几个乡镇的“分销商”都发了小财。
但生意场上，从来没有永远的蓝海。
只要有利润，就会有跟风者。
开学没多久，林向阳就发现，店里的流水开始下滑了。
“向阳哥，这几天生意不太好做啊。”猴子愁眉苦脸地跑回来报账，“三岔河镇那边新开了一家文具店，老板是县城来的，听说有亲戚在省城批发市场。他的货比咱们全，不仅有磁带，还有那种带画册的精装版，价格还比咱们便宜两毛钱。”
“是啊，大王庄那边也是。”二狗也闷声说道，“现在村里的小卖部都开始进货了，咱们的独家生意做不成了。”
这就是市场的规律。当一个暴利行业被发现后，资本和竞争者就会蜂拥而至，迅速将利润摊薄。
林向阳对此早有预料。
他坐在柜台后，翻看着账本。电子表的销量已经跌到了谷底，毕竟这东西耐用，买了一块能戴好几年，市场已经饱和了。磁带虽然还有销量，但面对县城倒爷的“价格战”和“品种战”，他的优势正在丧失。
“向阳，要不咱们也降价？”林大军有些沉不住气，“咱们本钱足，跟他们拼了！”
“拼价格？”林向阳摇了摇头，“那是下策。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最后谁也赚不到钱。”
“那咋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生意被抢走吧？”
“穷则变，变则通。”林向阳合上账本，目光投向了南方，“咱们不跟他们拼现在的市场，咱们去开辟一个新的市场。一个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市场。”
几天后，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再次从广东东莞寄到了向阳镇。
这一次，包裹里没有磁带，也没有电子表。
只有十个黑色的、巴掌大小的方盒子。
“这是啥？”林大军拿起来摆弄着，“像个砖头，又像个收音机。”
“这叫随身听。”林向阳拿起一个，装上两节五号电池，插上耳机，然后放入一盘磁带，按下播放键。
他把耳机递给林大军：“哥，听听。”
林大军半信半疑地戴上耳机。
下一秒，他的眼睛猛地瞪圆了，嘴巴张得老大，仿佛见到了鬼一样。
“卧槽！这……这声音怎么在脑子里响？”
那种立体声环绕的效果，那种清晰得仿佛歌手就在耳边呼吸的质感，对于听惯了单声道收音机和劣质录音机的林大军来说，简直就是天籁之音！是听觉的核爆炸！
“这就是科技的力量。”林向阳笑了。
这是晓月姐托关系从电子厂搞出来的“外贸尾单”，虽然是仿制的Walkman，但在1994年的中国乡镇，这就是最顶级的潮流单品。
“这玩意儿多少钱？”林大军摘下耳机，爱不释手。
“进价四十，卖八十。”
“八十？！”林大军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也太贵了吧？谁买得起啊？咱们那电子表才卖十八呢！”
“哥，你错了。”林向阳拿起随身听，眼神自信，“对于那些真正想听歌、想学英语，或者单纯想装逼的人来说，八十块，不贵。”
第二天，林向阳没有把随身听摆在货架上。
他背着书包，带着那个黑色的方盒子，去了学校。
课间操时间。
苏清河正戴着耳机，听着那种老式的大个头录音机放英语磁带。录音机太重，只能放在课桌上，耳机线也很短，只能坐着听。
“苏清河，试试这个。”
林向阳走过去，把随身听放在她面前。
苏清河看了一眼那个精致小巧的黑色盒子，眼睛一亮：“这是……随身听？我在市里的商场见过，好几百呢！”
“试试。”
苏清河戴上耳机。
那种纯净的音质，让她瞬间沉浸其中。更重要的是，这个东西太小了，甚至可以装进口袋里，走到哪听到哪！
“太棒了！”苏清河摘下耳机，激动得脸都红了，“林向阳，你太厉害了！连这东西都能弄到？多少钱？我要买！”
“八十。”
“成交！”苏清河二话不说，直接掏钱。对于她这种家庭来说，八十块钱虽然不少，但为了学习（和娱乐），绝对值得。
苏清河成了第一个用户。
接下来的效应，是轰动性的。
当苏清河把随身听挂在腰间，戴着耳机在操场上散步时，那种“与世隔绝”的高级感，那种“行走的音乐厅”的时髦范儿，瞬间秒杀了全校所有的电子表。
“那是什么？太酷了吧！”
“随身听！听说只有大城市才有！”
“我也想要一个！”
原本已经对电子表审美疲劳的学生们，再次被点燃了热情。
那些家境富裕的学生，那些追求潮流的初中生，甚至是一些年轻的老师，都纷纷涌向林家小卖部。
“老板，还有随身听吗？”
“我要一个！八十就八十！”
十台随身听，不到一天就卖光了。
那些县城来的倒爷，看着林家小卖部再次排起的长龙，彻底傻眼了。
他们还在为几毛钱的磁带利润打得头破血流，林向阳却已经跳出了这个维度，开始卖几十块钱的高端货了。
这就好比两军对垒，一方还在用大刀长矛，另一方却突然掏出了机关枪。
这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竞争。
这就是降维打击。
那个周末，林向阳再次给晓月汇去了一笔巨款。
附言只有一句话：加大进货，有多少要多少。
随着随身听的普及，磁带的销量不仅没有下降，反而迎来了一波新的爆发——因为只有好的磁带，才能配得上这么好的机器。
林向阳的商业版图，在这次危机中不仅没有收缩，反而完成了一次完美的迭代升级。
看着账本上那直线上升的利润曲线，林向阳知道，他在向阳镇的霸主地位，已经无人可以撼动。
而他的目光，已经越过了这片小小的山川，投向了更远的县城。
那里，才是他下一个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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