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城里的夜,黑得跟墨泼的一样,也静得吓人。往日这时候,打更的梆子声、巡夜队的脚步声,多少还有点人气。可今晚,啥声没有,就剩下风声在城垛子上呜呜地嚎,听着心里头发毛。
曹仁在府衙里,坐不是,站不是。面前那碗早就凉透了的稀粥,一口没动。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白天周瑜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还有城外地上那三个冒烟的焦黑大坑。那“轰隆”一声,好像还在他耳朵眼里炸,震得他心肝儿颤。
降?他曹子孝跟着丞相鞍前马后多少年,从没想过这俩字儿。可周瑜那番话,像毒蛇,专往他心缝里钻。什么鸟尽弓藏,什么许昌密使,什么监军掣肘……偏偏还他妈的有鼻子有眼!张辽败退回来,丞相的申斥令没到,反倒派来个姓刘的监军,整天阴着个脸,四处转悠,问东问西。这他妈是信我曹仁吗?
“将军!”副将牛金一头撞进来,盔甲上还带着夜里的寒气,脸色比锅底还黑,“东城和西城又打起来了!为争口吃的,动了刀子,死了三个!”
曹仁太阳穴突突直跳。粮食,又是粮食!周瑜那王八蛋把周边扫得干干净净,一粒米都运不进来。城里囤粮看着多,架不住几万张嘴天天啃。底下人已经开始克扣口粮,为个馊饼子都能拼命。这才围了几天?真要围上个把月……
“弹压!闹事的,带头挑事的,全给我砍了!悬首示众!”曹仁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声音嘶哑。
牛金没动,嘴唇动了动,压低声音:“将军,光砍人……不是法子。弟兄们心里慌啊。今天那动静……好多人都看见了。都在传,说周瑜有妖法,能引天雷,这城守不住……”
“放屁!”曹仁猛地一拍桌子,碗跳起来老高,“那是江东贼子的诡计!惑乱军心者,杀无赦!”
牛金低下头,不吭声了,但那眼神里的东西,曹仁看得懂——那是恐惧,深深的恐惧,压不住的恐惧。
就在这时,门外亲兵慌慌张张跑进来:“将、将军!张辽将军和……和刘监军,在城头吵起来了!动了兵器,快拦不住了!”
曹仁脑子“嗡”一声,最怕的事儿来了!他一把抓起佩剑,吼了一句:“带路!”大步冲了出去。
合肥城头,火把被风吹得明明灭灭,把张辽和监军刘延两张扭曲的脸照得鬼一样。
“刘延!你他娘的再敢动老子的人试试!”张辽眼睛血红,剑拔出了一半,指着对面一个穿着锦袍、面白无须的中年文官。他身后,几个亲兵也刀出鞘,虎视眈眈。地上,躺着两个士卒,一个捂着胳膊惨叫,血从指缝往外冒,另一个已经没了动静,脖子上一道大口子。
刘延倒是没拔剑,手里捏着块绢帕,捂着鼻子,好像嫌血腥气脏,声音尖细:“张将军,好大的火气。本官奉丞相之命,监察军务。此二人散布流言,动摇军心,按律当斩!你阻挠执法,莫非心中有鬼,也想学那周瑜,阵前通敌不成?!”
“我通你娘!”张辽气得浑身发抖,“他们不过是说了句‘雷声吓人’,你就要砍头?刘延!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你看守不住合肥,就想拿老子的人头,去丞相那儿顶罪!”
“放肆!”刘延脸色一沉,“曹仁呢?曹仁何在?你就是这般纵容部将,藐视上官的?!”
“上官?我呸!”张辽啐了一口,“一个阉竖门下出来的玩意儿,也配在老子面前指手画脚?丞相派你来,是嫌合肥丢得不够快是吧!”
两边人剑拔弩张,眼看就要火并。周围围了一大圈士卒,个个脸色惊惶,不知所措。曹仁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乱糟糟一幕,心直接凉了半截。
“都给我住手!”曹仁一声暴喝,挤进人群,站在两人中间,脸色铁青,“大敌当前,自家先闹起来,成何体统!”
“曹将军!”张辽看见曹仁,像找到了主心骨,指着刘延,“这阉狗无故杀我士卒!还请将军做主!”
刘延冷哼一声,把绢帕揣回袖子里,慢条斯理:“曹将军,你来得正好。张辽部下惑乱军心,本官依律处置,张辽竟敢持械抗法,形同谋逆!此事,你须给本官,给丞相一个交代!”
曹仁看看怒发冲冠的张辽,又看看阴阳怪气的刘延,再看看周围士卒那惶恐、麻木、甚至隐隐带着点恨意的眼神,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无力感涌上来。守?这人心都散了,还守个屁!
他强压怒火,对刘延一抱拳:“刘监军,军中粗人,不懂礼数,冲撞了监军,曹某代他赔罪。只是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还请监军以大局为重,暂且息怒。此事,容后再议,如何?”
“容后再议?”刘延斜眼看着曹仁,皮笑肉不笑,“曹将军,丞相让我来,就是怕有人‘容后再议’,议着议着,就把合肥‘议’到周瑜手里去了!今日之事,必须严惩,以正军法!张辽及其同党,即刻拿下,押送许昌,听候丞相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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