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综的死讯,像块烧红的烙铁,烫穿了吴郡表面那层薄薄的平静。什么酒后坠马,骗鬼呢!军中有点脑子的都清楚,这是灭口!是冲着韩当老将军,还是冲着他周瑜来的?或者,一箭双雕?
都督府灵堂,白幡低垂。韩当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被人搀着,站在儿子的棺椁前,身子抖得像风里的残烛,老泪纵横,却一声也哭不出来,那压抑的悲恸,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头发紧。程普、黄盖一帮老兄弟围在旁边,个个眼珠子通红,拳头攥得咯咯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一点就炸的火药味。
周瑜一身缟素,亲自为韩综上香,弯腰行礼时,脊背挺得笔直。他能感觉到身后那些复杂的目光,有悲痛,有愤怒,有同情,但更深处的,是猜忌,是审视,是无声的质问:你周瑜身为都督,连麾下大将的儿子都护不住?
“韩老将军,节哀。”周瑜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真切的血丝味儿,“综弟之仇,瑜必查个水落石出!血债,必要血偿!”
韩当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周瑜,那眼神像两把钝刀子,刮得人生疼:“都督……我儿……死得不明不白!就在濡须口大营!就在你我眼皮子底下!” 他没明说,但每个字都砸在周瑜心上。
“我知道。”周瑜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避让,“给我三天。三天之内,必给老将军一个交代。”
从灵堂出来,周瑜脸上那点悲戚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碴子一样的冷。他回到书房,鲁肃和诸葛瑾已经等在哪儿,脸色一样难看。
“查得怎么样?”周瑜问,声音像绷紧的弓弦。
“当晚与韩综饮酒的七名校尉、军司马,已全部控制。其中两人,在押解回吴郡途中,‘意外’落水溺毙。”鲁肃语速极快,带着压抑的怒火,“剩下五人,三人矢口否认,口径一致,说是寻常饮宴。另外两人……一个在狱中突发急症,昨夜死了。最后一个,今早被发现用碎瓷片割了喉。”
周瑜瞳孔骤缩。灭口!干净利落!对方手脚太快了!
“溺毙?急症?自尽?”周瑜冷笑,“真当我周瑜是三岁孩童不成!背后之人,能量不小啊!”
“还有,”诸葛瑾补充道,声音凝重,“我们暗中排查了那几日所有进出濡须口大营的人员记录,发现一可疑之处。就在韩综出事前两日,有一支来自吴郡的‘犒军’队伍,带队的是……是张承(张昭之子)门下的一名管事。他们在营中停留一夜,与不少中下层军官有过接触。”
张昭?周瑜的心猛地一沉。会是他的手笔?他敢对军方大将的儿子下此毒手?为了什么?搅乱军心?削弱我?还是……他背后另有其人?
“证据呢?”周瑜问,声音冷得能冻住空气。
“没有直接证据。”诸葛瑾摇头,“那管事三日前已‘暴病身亡’。线索……全断了。”
书房里死一般寂静。对手狡猾狠辣,行事缜密,几乎没留下任何尾巴。这是一次警告,一次示威,更是一次精准的离间。韩当经此打击,还能像以前一样毫无保留地信任他周瑜吗?其他将领又会怎么想?
“主公那边……什么反应?”周瑜沉默良久,问道。
鲁肃叹了口气:“主公震怒,已下严旨彻查。但……同时也下令,让程普老将军暂代韩当之职,总督濡须口防务,并……从御前羽林军中,抽调了一队精锐,加强了大营护卫。”
周瑜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加强护卫?是护卫,还是监视?孙权这小子,果然开始防着一手了。韩综的死,就像一根楔子,打进了原本还算稳固的君臣将相之间,裂痕,已经出现了。
“查,继续查!”周瑜斩钉截铁,“明面上的线索断了,就挖地三尺!从那些死了的人的背景、亲属、过往经历查起!钱帛、女人、威逼利诱,用什么法子我不管,我只要结果!”
“诺!”
鲁肃和诸葛瑾领命而去。周瑜独自留在黑暗中,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对手出招了,狠、准、快。他现在被动接招,必须尽快扭转局面。
第二天朝会,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韩当告病未出。程普、黄盖等武将面色阴沉。文官队列以张昭为首,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孙权坐在上面,脸色也不太好看。
议题很快转到荆南和北疆防务。周瑜提出要增拨粮饷,加派援军,巩固防线。张昭立刻出列反对,依旧是老调重弹,说什么府库空虚,百姓疲敝,当与民休息,不宜妄动刀兵,还暗戳戳地影射荆南战事损耗过大,致使国库拮据。
要在平时,周瑜还会跟他争论几句,但今天,他没那个心情。
“张公!”周瑜直接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北虏陈兵合肥,荆南逆党未平,韩综将军新遭不幸,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岂是空谈‘休养’之时?莫非真要等曹军兵临城下,荆南烽烟再起,张公才觉得是‘动刀兵’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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