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洛根国际机场的风,带着大西洋特有的咸涩与凛冽。顾夜拖着行李走出航站楼,扑面而来的寒气让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衣领。时差的眩晕感和长途飞行的疲惫交织,但他眼神清明,迅速找到了通往MIT方向的接驳车。
媒体实验室所在的建筑极具未来感,内部是开放式的挑高空间,随处可见正在进行中的、或怪诞或精密的项目原型。顾夜很快安顿下来——项目组提供的短期公寓虽小,但设施齐全,步行到实验室只需十五分钟。他强迫自己忽略时差,当天下午就参加了项目组的首次会议,见到了安德森教授和来自不同国家的团队成员。会议全程高强度,讨论的都是最前沿也最烧脑的问题。回到公寓时,窗外已是华灯初上,波士顿的夜空晴朗而寒冷。
他算了下时间,此刻林溪那边应该是清晨。他打开电脑,登陆通讯软件,她的头像灰着。他没有留言,只是将公寓的地址和实验室的固定电话发到了她的邮箱,附上一句简短的“安抵,一切顺利。勿念。”
然后,他冲了个冷水澡驱散睡意,强迫自己按照波士顿时间作息,尽管生物钟在疯狂抗议。深夜,他坐在书桌前,摊开笔记本,开始梳理项目资料,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是异国他乡第一夜唯一的陪伴。
黔东南的清晨,雾气比往日更浓,几乎化不开。林溪被设定的闹钟叫醒,凌晨五点。窗外还是一片沉沉的黑暗,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声鸡鸣。她迅速起床,用冰凉的井水洗了把脸,清醒了许多。
今天要拍摄的是寨子里三年一度的大型“祭萨”活动筹备。这是侗族最神圣的祭祖仪式,过程繁复,禁忌众多,机会极其难得。她和阿木哥以及文化馆的协调人反复沟通了很久,才获得有限度的拍摄许可。整个拍摄团队(其实主要就她和一个本地助手)都绷紧了神经。
出发前,她打开手机,看到了顾夜凌晨发来的邮件。简短的字句,却让她对着屏幕微微笑了笑。她迅速回复:“收到。山上大雾,今日拍摄关键仪式筹备。你也保重。PS:波士顿现在应该是晚上了,早点休息。”
点击发送时,信号格微弱地跳动了一下,信息转了很久才显示发送成功。她收起手机,扛起设备包,深吸了一口清冷潮湿的空气,踏进了浓雾之中。
顾夜的适应速度惊人。一周后,他已经完全跟上了项目的节奏,甚至开始在一些技术细节上提出自己的见解。实验室的氛围紧张而高效,周围都是顶尖的头脑,这种环境让他感到熟悉的压力,也激发了他强烈的斗志。白天,他沉浸在数据、模型和激烈的讨论中;傍晚,他会去健身房跑步,用体力消耗来对抗精神疲惫;深夜,则是他整理思路、阅读文献、以及与林溪“交汇”的时间。
他们严格遵守着“三年计划”中的沟通约定,但实际操作起来,比想象中更需要技巧和默契。十二小时的时差,意味着顾夜的夜晚是林溪的清晨,顾夜的清晨是林溪的傍晚。他们共享的“黄金时间”窗口,往往只有重叠的那一两个小时——通常是波士顿晚上十点到十二点(林溪那边上午十点到十二点),或者波士顿清晨六七点(林溪那边晚上六七点)。
视频通话的信号受制于山区网络,时好时坏。画面常常卡顿,声音断断续续。但他们已经学会了在这种不完美的条件下沟通。
“今天……祭萨的……主祭老人……同意让我拍……核心祷词了……”林溪的声音从像素粗糙的画面里传来,背景是她在小学校舍的房间,窗外天色微亮。她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但眼睛很亮,语速很快,似乎想在自己这边信号消失前,把最重要的进展告诉他。
“太好了……注意……边界……”顾夜这边是深夜,他戴着眼镜,坐在书桌前,背后是公寓简洁的墙壁。他尽量言简意赅,“尊重……是第一位的。”
“我知道……阿木哥全程陪着……信号又……我快……”林溪的话没说完,画面冻结,然后变成了一片连接中断的提示。
顾夜没有着急,等了几分钟,果然,一条文字信息跳了出来:“掉线了。总之很顺利,但累。你那边呢?”
顾夜打字回复:“项目进入关键算法验证,压力大,但进展不错。刚跑步回来。记得吃早饭。”他看了看时间,她那边应该准备出发了。
“嗯,带了干粮。你快睡吧,很晚了。”林溪回复,后面跟了一个简笔画的笑脸,画得有点歪扭,是她在手机屏幕上随手划的。
“好。你也小心。明天同一时间?”顾夜问。
“看情况,如果仪式环节多,可能晚一点。我提前消息你。”
“OK。”
对话结束。没有缠绵的情话,甚至没有完整的句子交流。但核心信息传递了:彼此安好,事业推进,牵挂未断。
有时,林溪傍晚回到住处,累得几乎散架,而顾夜那边正是清晨,准备开始新一天的高强度工作。他们会接通视频,互相看一眼对方在各自时区里的状态——她满脸尘灰,头发被汗水打湿;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眼神专注,手里可能还拿着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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