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海,民宿房间的窗帘将最后一丝月光隔绝在外。顾夜独自坐在黑暗中,笔记本电脑早已因电量耗尽而自动关机,那封来自MIT的邀请函也随之隐没在黑暗里。然而,那行冰冷的标题却像灼热的烙铁,在他脑海中反复映现。
他试图用惯常的理性来分析这个抉择——列表、对比、权衡。可每当他要将“接受”的砝码放入天平,眼前就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林溪的身影:她在天台递来芒果布丁时关切的眼眸,在黎明海边握住他手的温度,在雨中裹着他外套时依赖的神情……
这些画面带着惊人的情感重量,将他精心构建的逻辑框架冲击得摇摇欲坠。
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罕见地主动拿起手机,拨通了陆辰的视频通话。此刻,他需要另一个声音,一个能穿透他内心迷雾的声音。
视频接通得很快。屏幕那端,陆辰顶着一头睡成鸟窝的乱发,背景是堆满游戏手柄和零食包装袋的宿舍书桌。他眯着惺忪的睡眼,语气带着被打扰的不满:“稀奇啊顾大神,这个点不搞你的科研,找我……”
话没说完,他敏锐地捕捉到顾夜不同寻常的凝重神色,立刻收了玩笑,正色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顾夜沉默了片刻。组织语言对他而言向来轻而易举,此刻却感到词穷。他尽量用最简洁、最客观的词语描述了MIT的邀请,强调了项目的含金量、与研究方向的高度契合,以及导师和家族的期望。
“……这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他最终这样总结,试图用平静的语气掩盖内心的波澜。
然而,当他提到“需要离开两个月”,并下意识地补充了一句“时间上可能不太方便”时,那瞬间的迟疑没有逃过陆辰的眼睛。
“不方便?”陆辰挑眉,敏锐地抓住了这个非理性的用词,“对你顾夜来说,有什么比这种机会更重要?除非……”他拖长了语调,眼神变得玩味,“跟你最近反常的状态有关?跟那个……让你开始注意穿什么衬衫更顺眼的学妹有关?”
顾夜一怔,没想到好友观察得如此细致。
在陆辰锲而不舍的追问下,顾夜终于艰难地、片段式地提及了林溪的存在。他没有描述细节,只含糊地说是个“相处起来很轻松”的同学,但陆辰何等了解他——能让顾夜在深夜犹豫不决时提及的人,绝不仅仅是“相处轻松”那么简单。
听完了顾夜所有理性层面的分析,以及那些试图掩饰情感的、干巴巴的描述,陆辰收敛了脸上所有的玩笑神色。他盯着屏幕里好友紧锁的眉头和眼底的挣扎,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顾夜,”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
顾夜被问得哑口无言。
陆辰身体前倾,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镜头,直视他灵魂深处:“你刚才说了那么多利弊权衡,听起来逻辑严密,无懈可击。但你现在,真的只是在冷静地权衡利弊吗?”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你确定你不是在问自己的心?”
不等顾夜回答,他抛出了最关键、也最致命的一问:“那个能让你连MIT的offer都犹豫不决的人,她在你心里的分量,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这句话,如同一声洪钟,在顾夜密闭的心房里轰然炸响。
一直以来,他都将林溪视为一个“变量”,一个需要纳入考量的“因素”。他试图量化她带来的影响,计算她在他人生方程式中的权重。他告诉自己,这只是暂时的情感扰动,是可以通过理性克服的偏差。
可陆辰的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他所有自欺欺人的伪装。哪里有什么复杂的权衡?哪里需要什么精密的计算?
那个让他甘愿冒雨送衣、笨拙下厨的人;
那个让他产生强烈占有欲、不惜显得霸道的人;
那个仅仅靠几个回忆片段,就足以撼动他二十年既定人生轨迹的人——
她的分量,早已重到不需要任何天平来衡量。
视频那头,陆辰看着顾夜骤然变化的神色——那是一种被彻底看穿后的震动与茫然——他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放缓了语气,带着难得的认真:
“兄弟,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是目标最明确的那一个。你的人生是条单行道,笔直通向所有人都认为正确的终点。可现在,”他指了指屏幕,仿佛在点醒顾夜,“你遇到了一个让你想拐弯的人。”
“别再用你那个只会处理数据的脑子做这个决定了。”陆辰最后轻轻补上一句,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听听这里。这里给出的答案,往往比任何逻辑推导都真实。”
通话结束,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房间重新被寂静和黑暗吞没。
顾夜缓缓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好友的话语,尤其是最后那几句,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如同惊雷过后的余震,一遍遍冲刷着他坚固的理性堤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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