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当归的诊断结果如同一剂强心针,瞬间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自我修复!这个词让叶明霄几乎喜极而泣,他猛地扑到床边,紧紧握住温念之冰凉的手,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念之!你听到了吗?你在好起来!坚持住,我们一定能回家!”
他将这奇迹般的生机完全归因于温念之骨子里的倔强和不屈,心疼又欣慰地低语:“从小你就这脾气…认准的事撞了南墙都不回头…” 全然是兄长对弟弟的疼惜与骄傲。
林云飞用力挥了下拳头,脸上满是振奋。贺驰也重重松了口气,拍了拍叶明霄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唯有陆清昭,依旧靠坐在一旁的草堆上,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他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漆黑的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的微光,快得无人察觉。
他想起了在韦州的中元节庙会上,那个少年是如何像个小尾巴似地粘着叶明霄,是如何用带着明显敌意和审视的目光打量自己,那幼稚却执着的争宠行为背后,藏着的绝不仅仅是弟弟对兄长的依赖。那是一种更为尖锐、更具排他性的东西。
如今,这少年身中奇毒,神魂溃散,却能在那等阴毒邪术下硬生生挣出一线生机…这需要何等强大的执念?这执念,所为何来?
陆清昭的目光淡淡扫过叶明霄那因激动而泛红的侧脸,以及他紧握着温念之的手,心中已如明镜一般。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几不可察地抿了抿薄唇,压下肩头因情绪细微波动而传来的刺痛,随即闭上眼,继续凝神调息。与他何干?眼下最重要的是恢复体力,应对接下来的路途。这些无谓的情感纠葛,只会徒增烦扰。
柳当归人老成精,将陆清昭那细微的反应和叶明霄全然不觉的关切看在眼里,小眼睛眯了眯,最终也只是摇摇头,催促道:“好了好了,知道这小子命硬是好事,但也别吵着他。都动起来,贺驰去外边再看看,云飞弄点吃的,明霄你也别光守着,去打点水来,给他擦擦身子降降温也是好的。”
众人依言散开。叶明霄仔细替温念之掖好被角,又看了一眼似乎睡熟的陆清昭,这才拿起水囊和布巾快步出去。
窑厂内暂时安静下来。柳当归踱到陆清昭身边,一边假装整理药箱,一边用极低的声音道:“你也看出来了?”
陆清昭眼都没睁,只从鼻子里极轻地哼出一个单音:“嗯。” 冷淡至极。
“啧啧,这傻小子…”柳当归咂咂嘴,意味不明地感叹了一句,也不知是在说执拗的温念之,还是指对此毫无所觉的叶明霄。
“无关紧要。”陆清昭声音冷淡,带着伤后的沙哑,“能活下来再说。”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对他而言,温念之那份隐秘的情感确实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人不能死,尤其是不能在叶明霄眼前死去。至于其他…他陆清昭从不在意这些,也没那份闲心。
柳当归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这小子,嘴硬心冷,偏偏又看得比谁都透,心思藏得比谁都深。
很快,叶明霄打了清凉的溪水回来。他先拧了湿布巾,小心翼翼地替陆清昭擦拭了一下额角和脖颈的虚汗,动作轻柔。陆清昭依旧闭着眼,但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并未拒绝。
接着,叶明霄又用干净的布巾蘸了水,极其仔细地、一点一点地替温念之擦拭脸颊、脖颈和手臂,希望能用这物理降温的方式让他更舒服些,嘴里还不停地低声念叨着鼓励的话。
贺驰巡视回来,确认暂无危险。林云飞也热好了简单的粥食。众人匆匆用过饭,不敢在这荒废窑厂多留片刻,立刻收拾行装,再次上路。
马车驶离窑厂,继续沿着颠簸不平的土路向北行进。车轮碾过碎石和坑洼,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
车厢内,叶明霄依旧小心地看护着两人。他对陆清昭的伤势关怀备至,时刻留意着他的呼吸和脸色,替他调整靠垫,避免伤口被碰撞。对温念之,则更多的是持续的低语鼓励和细致的物理照看,仿佛要通过不断的呼唤和触碰,将那份微弱的生机牢牢稳固下来,盼望着下一次柳当归诊脉时能带来更好的消息。
陆清昭闭目养神,对叶明霄细致入微的照顾坦然受之,偶尔因马车剧烈颠簸而蹙眉闷哼时,能立刻感觉到叶明霄紧张地看过来并试图用身体为他缓冲,他便几不可察地放缓呼吸,示意无碍。
而对于另一边,叶明霄对温念之那份全无杂念的、纯粹而热烈的兄长式的关切,他选择彻底无视,仿佛那只是空气的流动,是背景里无关紧要的噪音。他的世界很小,逻辑清晰而冰冷,只容得下有限的人和事,只关注切实的利弊与结果。此刻,确保这个临时小队安全返回云州,治好该治的人,查明该查的事,才是重中之重。至于少年那点隐秘不足为外人道的心事,如同车窗外不断掠过的荒野之风,根本引不起他心湖半分涟漪。
前路尚远,危机暗藏。所有的情感纠葛,在生存面前,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马车在寂静而紧张的氛围中,一路向北,朝着渺茫却必须抓住的希望,艰难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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